秦采堂本以為這一次的呼喚,大抵等不來那個殺千刀的王八羔子,於是愈發下了狠心。
“讓秦鑠來見我!我能救陛下!若是不讓他見我——你們都會後悔一輩子!”
秦采堂殺豬一般的聲音,硬生生響了幾個時辰,折磨得獄卒們都受不了了。
這無賴最後竟然還拿出來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架勢,說是秦鑠不來,他就一頭碰死,痛斥是秦鑠這個不孝子逼死了親爹——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梁朝,這樣的舉動不止會毀了秦鑠的前程,更是將他往絕路上逼。
明明秦鑠曾經是他最引以為豪的兒子,為了給秦鑠鋪路,秦采堂甘願付出許多代價,如今卻待他如同不共戴天的仇敵。
也許人心愛恨之轉變,總是這樣猶如驟雨。
獄卒們心裡添堵。
要不是因為小秦大人,他們這回也不能這麼快破了這個大案子,還得了朝廷嘉賞。
如今小秦大人來他們大理寺上任,也是兢兢業業,親近憐下。他們如何願意眼睜睜讓這個黑心之人,壞了一個青年才俊的前程終身?
忙不迭派人去找秦鑠過來。
等到眼熟的人出現了,秦采堂打量了他好一會兒。
兒子比起上一次見麵,氣色看上去好了許多,不像自己的生機,反而被慢慢磨滅殆儘。
真是譏諷的對比啊。
他身上穿著大理寺下品小吏的服飾,灰蒙蒙的,想來隻是區區主簿而已。
秦采堂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怎麼?舍了家族和爹娘,向陛下示忠心,就換來一個末流小官之位?為父往日在吏部給你打點的時候,選的可都是六品起步的差事。”
那時候他還嫌棄這等官職配不上二郎呢。
秦鑠心中歎息,不願意和父親因為這種事情扯皮。
秦家犯下這樣的大案子,朝廷還願意任用自己,就已經是天恩浩蕩了。何況從底層小吏開始做,他也甘之如飴。
從前他貴為尚書公子,被周遭的人捧得暈頭轉向,自以為胸有丘壑,是經天緯地之才,其實不過是井底之蛙,紙上談兵的酸儒罷了。如今真開始做事,才明白每個關竅的艱難之處,以往的諸多想法是多麼淺薄天真。
“爹,您讓我來,是想和我說什麼?”
“我問你——朝廷給我的判決,到底是什麼!”秦采堂死死盯著秦鑠的眼睛,不肯放過他臉上的一絲表情的變化,仿佛是害怕被他蒙騙過去。
秦鑠頓了頓,低下頭去。
“爹,按照大梁律法,您的所作所為,和涉事折合起來的銀子數額,所判決的結果,當是淩遲處死,以儆效尤。隻是陛下念在您及時悔改,又將蕭氏逆黨所犯罪行供出,才網開一麵——判了斬監候。”
秦采堂目眥欲裂,幾乎將一口牙都咬斷了。
“斬監候!哈哈哈哈!斬監候!”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還要感恩戴德是不是!”
“畜牲!畜牲!你明明答應,隻要我說了知道的東西,陛下就會饒我一命的!”
秦鑠沉默地任憑他把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也沒有還嘴。
等到秦采堂罵完了,才艱澀道“娘和弟弟他們,陛下皆饒了一命。隻是叔叔身為從犯,被流放了……”
他本來是想申辯,陛下確實已經施恩,隻是秦采堂的罪行實在太大了。如今陛下剛剛收攏權力,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是該好好燒一通的時候,若是連這樣的犯人也饒恕死刑,陛下以後還有什麼威信?朝中其他人也會懷有僥幸之心。
長此以往,吏治隻會越來越腐敗。
隻可惜,秦采堂聽完,沒有感激,反而啐了他一口,冷笑道“也就是說,其他人的命,都因為我保住了。反而是我自己,要代替你們所有人去死?”
他閉上眼睛“既然如此,那我無話可說,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不如讓溫禮晏這個黃口小兒,陪我一起死!”
“爹,您這是什麼意思!”秦鑠變了臉色,“陛下怎麼了!”
秦采堂卻隻是閉目不答。
“爹,這大概是你我父子二人最後一次見麵了,恨也罷,怨也罷,虧欠您的,不孝子隻能來世再報。”秦鑠低低道,“既然您真得不願意說,那兒子告辭了。”
“……”本想釣釣他,好給自己爭取更多的秦采堂,見他直接轉身而去,傻了眼。
“慢著!”
秦鑠卻一步也沒有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