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真細細看向眼前的人,方才忽略的細節又湧上眼前。
那個叫做雲影的侍女寸步不離地跟著她,喝梨湯的時候也是看她喝了對方才喝,這種謹慎讓她倏然生出了距離感。
“先前在城門口就想問你,為何這裡的大戶繳稅沒有想象中的消極?百姓的稅賦看起來沒有那麼重,都十分配合稅糧征收。”
大公主已經喝完了梨湯,陸真回神,又撚了塊桂花糕兩口一塊地吃著,大公主遲疑了一下,也跟著吃了塊桂花糕。
“因為相對公平。”
陸真看向大公主,認真地說道“以往的稅糧征收是‘誰耕種便向誰征稅’,百姓既要繳稅糧又要交地租,彆說手有餘錢,就連活下去都困難。”
“去年永新縣便改了這個原則,稅糧征收依據‘誰擁有便向誰征稅’,並且用限製高額租金的方式來限製地主大戶們將租金提高。”
大公主瞪大了雙眼,這不就是偷梁換柱嗎?
可那些地主、大戶願意嗎?
陸真歎了口氣,說道“沒有人會願意將自己的利益出讓,除非有令人心動的籌碼,要麼威逼,要麼利誘。”
雍州氏族不多,因為西寧王鎮守於此,多數氏族都湧向了西寧府,永新縣這種窮地方連個進士都出不了,尋常百姓壓榨不出更多的血肉,他們連來這裡都不屑。
這一招若是換到徐州、揚州這種氏族關係盤根錯節的地域,沒有強硬的手段就不適用了。
這個強硬的手段便是軍隊。
將統一發放軍資改為發放餉銀其實就是給地方便宜行事的權力。
畢竟暴力機器就是要拿錢乾活。
“要想改革,就必須先要想清楚,為何要改?如何改?改哪裡?改動需要哪些配合?落地後如何保證效果?若是失敗如何迅速止損”
大公主收斂了神色認真地聽她講話,恨不得手中有筆墨紙硯加以記錄。
“這些問題都想清楚了,就要和所有相關人講明白,讓他們都理解並且配合你的改革,否則不過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罷了。”
陸真說到這裡便不願意再說了,大公主卻被震撼到了。
這種實乾思維和她以往的權力鬥爭思維完全不一樣
永新縣之所以能夠這樣做,是因為決定向誰收稅的人是陸真,執行的也是她,縣衙裡麵的人都聽她的,大戶想要反對也得掰得過才行。
放到朝堂上,便要先將向誰征稅這個問題先想清楚,往前數幾個朝代,他們都是直接往百姓頭上征稅,導致財富累積在部分人手裡,國家興亡百姓皆苦。
如今大慶內有八王與氏族,皇權在其中要一次性對抗這兩個,顯然很難乾得過。
要想將事情乾成,要麼先聯合八王乾翻氏族,朝他們征稅,要麼聯合氏族乾翻八王,將軍權牢牢抓在手裡,再溫水煮青蛙。
可這個機會,他們已經錯失了十年了。
這一次來雍州,大公主深切體會到,繼續左右搖擺隻會讓朝中的處境越來越難。
“你的話,我記住了。”
大公主看著陸真,後者一臉坦然,接著便聽到長公主說道“你真的不考慮到我的麾下嗎?”
身後的幾個人都一臉疑惑的樣子,陸真神色如常“殿下就莫要再開玩笑了,臣不過是一無名小卒,殿下身邊能人如過江之鯽,臣隻想乾點能幫助到百姓的事。”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