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1年3月16日)
波曆本來不相信這個晚上他會睡著的。天都有些發亮的時候他還是不相信的。
可是,在他醒來的時候,潮濕的陽光告訴他他真的是睡著過了。
是潮濕的陽光。這是他的嗅覺告訴我的。雖然陽光很燦爛。
窗外的景像告訴他,在他睡著的時間段裡,居然下過罕見的雨了,而且是罕見的暴雨。窗外地麵上有很多積水,沒有積水的地方也是濕的。可是陽光說,那已經是過去時了。
他的腦子裡也是濕的,也有很多積水,亂七八糟,一塌胡塗。
我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嗎?如果不是夢,那也太沒有邏輯了。有人把我的身體當成了體操世界錦標賽裡的跳馬,有人拍我的肩,而且有若乾人拍我的肩,許多人或者說一乾人向河那裡奔去,河兩邊的燈都亮了起來,把河照得明明亮亮,啟動了的快艇,放下的吊橋,對岸和從吊橋上開過來的汽車,警察和當兵的,河麵上紅白翻滾,白的是龐大的老鼠,紅的是人的血液,還有翻滾的人體組成部分。如果這是真的,那麼,娜拉和若雪忽然出現在我的身邊,而且是拍著我的肩膀出現在我的身邊,這兩個我最想卻又最不敢去想的人忽然出現在我的身邊。這難道也是真的嗎?
或許是真實和幻覺的混合版?
他希望是夢,又希望不是夢。他希望一部分是夢,一部分不是。可是他希望不是夢的可能真的是夢,而他希望是夢的可能真的是真的。
陽光下的河。真的很不真實。河麵比他記憶中的寬了至少有一倍,他記憶中的河水那種平靜沒有了,河流湍急,洶湧,完全是他不認識的模樣。
人也都變掉了。還是他見過的那些人,有些是他熟悉的,包括百合、帕特裡克、納絲林。沒有人跟他打招呼,沒有人拿出平日裡那種見麵必拿的微笑,包括雷果,納絲林,帕特裡克,百合,他們甚至隻用眼角掃一下他,就把眼睛重新轉回去了。
可是河麵上什麼都沒有。那些快艇還在對岸漂著,隻不過已經漂到了對岸那些長凳的邊上,那個吊橋仍然吊在那裡。此岸的水草已經基本上被淹沒了,岸坡上的一些樹的上半身和大片蘆葦的尖尖在湍急的河水裡搖晃,河水不時漫上來,把所有人的鞋子都淹沒了。可是所有人的腳像是都被腳下的土地粘住了,儘然沒有人往後退。
波曆拍了拍帕特裡克的肩膀,把他拍出聲音來。那是一種尖叫聲。把他這個拍打者嚇了一跳。他說怎麼啦?帕特裡克用眼角掃了他波曆一下。納絲林說太可怕了。波曆說什麼可怕?百合說你沒有看見嗎?波曆說看見什麼?洪水?
一個聲音說昨天晚上你也在這裡啊。
這也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年輕女人的聲音。波曆回過頭去,看見的是小護士梅根。
他相信他的眼睛放光了。不是因為他看見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子。梅根不能算漂亮,隻能說是個合格的女孩子。說合格,指的是給他作為一個男人一種大多數年輕女人都會給的稍微有些跟看見普通男人不同的感覺。
波曆聽見他的聲音在發抖,當時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說是真的?
她說當然是真的。
他說昨天晚上,那些人奔進河裡。是真的?
她說是真的。
他說有人把我當成跳馬,從我頭頂跳過去。
她說是真的。
他說這是怎麼回事?
她說我也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在值班,忽然聽到後麵院子裡很熱鬨。我跑過去看,有人跟警衛的軍人發生了撕扯,有人被打倒了。然後有人在叫喊讓他們走。軍人退開了。
他說你說的後麵院子。
她說就是我們醫院的二號樓,這棟樓前些日子住進了一批人,然後有淺綠軍裝的軍人看守,不讓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