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4年6月6日)
一個黑人警察說裡麵還有人嗎?
他說問我嗎?
若雪說好像還有人。還有男人。
之後,他給了若雪很多個讚。她反應真的夠快,用她女人的直覺,加上科學家的第二直覺。
那個黑人警察帶著一幫各種皮膚的警察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也就是說走進了他們出來的地方。
門外圍著很多人。最靠門的幾層都是女人,幾乎都是衣衫不整的,有的隻穿著內褲,有好幾個頭發都是濕的,跟他們一樣,應該說跟若雪一樣。他們沒有找到吹風機。
幸虧他戴了一頂圓頂草帽。他暗自慶幸著。
幾層之外,人就雜了。更多的是男人。他們擠出去的時候,感覺他的屁股被人拍了一下。他回過頭去看了一下,是一個穿著海軍製服的當兵的,對他擠眉弄眼。他給了他一記耳光。他大叫起來。他估計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個女人會把耳光打得那麼重。
是他!
這不是這個海軍士兵叫的。而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他在這個海軍士兵的身後看到了她。那就是他從地下飛出時從浴室裡逃出去的那幫光著身子的女人裡唯一回頭看了一眼的女人。
在這個叫喊著的女孩子的頭頂上,他看見了他們走出來的那個門上的霓虹燈牌子,寫著的是高爾夫女性桑拿。高爾夫應該不是草地上打的那種小球的意思,應該意味著海灣。
他會記住的,海灣女性桑拿。
若雪推了他一把。她的眼睛裡閃著微笑。
他說走吧。
他說得很從容。
他並不覺得他有失態的表現,就像她的微笑裡表示的那樣。
這是任何一個人,一個從單色調的區域忽然來到人間即五彩繽紛的地方的人,都會有的表現,他想。
他想到的還有人間的第一個表現就是五彩繽紛,衣著的五花八門。
他們從兩輛警車之間穿過。警察們隻是掃他們一眼,就紛紛把頭掉轉到桑拿的方向去了。
那個唯一回過頭來的女孩子可能還要費一番口舌,才能說服警察追趕上來。應該慶幸的是,這裡竟然還有這麼多人,也就是說,這條街上還有很多的行人,商店的門也都開著。他看了一下手表,他的手表一如既往地忠實於他,它還在走著,時針分針指著10點35分。
若雪說路被封了。
他也看到了,這裡的行人好像被施了魔咒,忽然就都站了下來。一個高音喇叭在叫著女士們,先生們,這裡發生了一些事情,為了你們的安全,我們要進行檢查,請大家站在原地不動,準備好身份證件。
高音喇叭的聲音就像是童話裡巫婆的魔咒,整條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忽然都站了下來。一動不動。不僅是不再走路這麼簡單,而是所有的動作都凝固了。
他們不自覺地也站了下來。他後來想過,這種高音喇叭並不是簡單的高音喇叭,這裡麵也有世人說的黑科技的,有一種聲音的也許是某種特殊聲波的震懾力。
他看到一個年輕的父親,把他的小女兒舉在半空中,就舉在那裡了。一個男孩的手停在了嘴邊,他手裡拿著一個冰淇淋蛋筒,應該說是他手裡的冰淇淋蛋筒停在了他的嘴邊。一個在冒煙的爐子邊叫賣著外婆糖炒粟子的男人嘴巴張開著,顯然他剛叫了一半還沒有叫完他的廣告語。一位媽媽對一個小女孩說著什麼,彎著腰對著那個小女孩。她的腰就這麼彎著了。
他們都不動了。
他發現他也動不了了。他的腰裡有一隻手。他知道,那是若雪的手,它正好碰到他的腰,它的主人若雪應該是正想要對他說什麼,然後它就停在了他的腰那裡。
他看見他們麵對著的這條馬路的儘頭,許多穿著淺綠色製服的人正在向他們走來。他們邊走邊分散開來,分彆跟他們經過的人們說話。跟他們說話的那些人好像忽然就從夢裡醒了過來,紛紛打開他們的小包大包,拿出錢包,掏出裡麵的東西。看來是在拿證件。
更遠的地方,停了許多車輛,顯然是軍車,仍然有軍人從那裡下來。
他人不能動了,可是他的腦子沒有停下來。剛從河那個對岸來到河這個彼岸,他們已經麵臨新的困境了。
他的腦子裡使勁地轉著,轉到了他們在對岸上山前的情景,轉到他們在那裡低聲念的誓言。他的腦子裡轉著赴湯蹈火,製止犯罪。
然後他就打了一個噴嚏,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一個讓他彎下腰去的噴嚏。
他能彎腰了。
然後他聽到一個聲音,她說走吧。
她的手終於在他的腰間動了。然後他發現他也能動了。他轉過頭去看她,她對他微笑著。
他說我們要慢慢地走。
她點點頭。
後來他反複地想過,你說是強烈的求生意識或者是某種更崇高的意識喚醒了他們體內的潛能也行,你說是生理上的動作比如噴嚏對意識然後對身體起了作用也行,反正又是一件無法解釋的神奇的事情。無法解釋其實都應該能解釋的,是科學意義上的解釋,它們的表現是詭異,是他們在這裡經曆過的許多詭異之x之y。而詭異在某些情況下可以稱為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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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緩緩地向一邊走去,應該說是移動。他悄悄地看清了形勢。他們的後麵,也就是這條商業街的另一頭,也有淺綠軍人在走來。兩邊都在走來,很快就會在他們這裡會師。
如果他們的動作太大,馬上兩邊都會有軍人向他們加速奔來。
幸虧他們前後都有不少人,對他們有掩護的作用。而且那些軍人可能沒有想到,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有人能動,在他們解開封閉的魔咒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