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木蘭姐,是我,我是波曆。
她說我知道,你是波曆。我的夢把我叫醒的,我的夢跟我說,如果來的是波曆,就說明海浪不在了。可是你是波曆。
她說你哭了?
她的手本來已經在他的臉頰上下滑,然後又升了起來,重複了剛才的撫摸動作,摸著他的眼睛和鼻子,還有嘴巴。
他一把抱住了木蘭姐,他抱著木蘭姐哭了起來。
他這是嚎啕大哭。
這些個日子這些個月以來,他沒有哭過,他甚至想過他為什麼不哭。他想不出理由來。或者說他想出的理由是他的心死了。所謂哀莫大於心死。
可是他哭了,在木蘭姐對他的臉的撫摸中,他甚至是痛哭。他甚至聽到了另一個哭聲。那是那個正在從小男孩變回小女孩的果果的哭聲。她比他哭得更傷心。而他完全不知道她哭的原因。或許隻是傳染因素,是他的哭讓她某種深處的悲從中而來。
木蘭姐說不哭,波曆不哭。她說到第五遍波曆不哭的時候,他扶著她坐了下來。果果把木蘭姐掉在地上的拐杖撿起來拿了過來,然後又拿來了一杯水,放在木蘭姐麵前。
波曆終於停止了抽泣。他說木蘭姐,你這是怎麼啦?你的眼睛怎麼啦?還有你的腿。
木蘭姐說我失業了。我的眼睛和腿也失業了。
他說你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木蘭姐拿起他送到她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她說那天晚上,施圖姆到這裡來,她讓小姑娘叫我下來。我就下來了。他要我跟他一起喝酒,我就喝了。我說我聽說波曆回來了。他說是的,波曆回來了。我說海浪也回來了嗎?他說海浪也快了。我當時很高興,跟他聊了很多。我從來沒有跟這個區長聊過天,或者說,他從來沒有跟我聊過天。第二天,我早晨起來,就發現眼睛不行了。我是說,我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很模糊,非常模糊。我是摸著樓梯下的樓。小姑娘問我怎麼了。我說昨天的杯子還在嗎?小姑娘說,昨天晚上的杯子我都沒有洗,裡麵還有喝剩的一點酒。我說你保留著。接下來幾天,我的眼睛越來越不行了。到最後我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波曆轉過頭去說果果,那個杯子還在嗎?
果果說還在,我保留著。
波曆說你為什麼會保留著,沒有洗掉?
果果說因為,因為那天晚上,木蘭姐去上廁所的時候,我看見區長往她的杯子裡倒什麼東西。我很害怕,我馬上就往廁所去。可是木蘭姐已經從廁所裡出來了。我沒敢說。是我不好。
果果說著又哭了。然後她說後來我給木蘭姐買了一副拐杖。
木蘭姐說不要難為她了。她是個好孩子。如果沒有她,我已經死了幾遍了,爛在房間裡都沒人知道。
波曆說那麼你的腿又是怎麼回事呢?
木蘭姐說過了一段時間,我出門去,雖然我什麼都看不見了,可是我發現我的嗅覺變得特彆好。我聞到了師父召喚。
波曆說你說你聞到了什麼?
木蘭姐說我聞到了師父當初的地方的味道。就是你們說的基因河的味道。我就朝那裡走去。我一直走到了河邊,走到了河裡,然後我感覺到腳沒了,小腿也沒了。然後我暈過去了。醒來後,我聽到小姑娘的叫聲,還有其他人。後來其他人告訴我,是小姑娘把我從河裡拖上來的。我不怪她。這是命運。她那天會跟著我到河邊,就是命運。我一條腿幾乎都沒了,另一條腿也被咬掉了幾塊肉。是那種鼠魚咬的。我在醫院裡裝了假肢。這些日子都虧了小姑娘了,我每天吃的都是她送上來的。
波曆對果果說果果,謝謝你!
波曆對木蘭姐說看來是施圖姆下了毒手。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為什麼要讓你看不見?是你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嗎?
木蘭姐說不該看的?我回憶過。那天我跟他說了很多,他的問題很多是集中在一個轉基因實驗基地的。我就說了我在那裡看到了什麼。他表現得很好奇。我當時喝了一些酒,也沒有想很多。
波曆說你也到過河對岸?
木蘭姐說河對岸?我不知道。
波曆說你到過一個被大房子包圍的大院子裡?
木蘭姐說是啊。我是坐汽車去的,汽車從地下升到地麵,就到了一個大院子裡。我不知道那是哪裡。
波曆說這就對了。海浪和我們的經曆讓施圖姆和他的同夥們警惕了,他們要對所有了解這方麵內情的人下手,至少要讓你看不見。或許他也希望你由於看不見而死去,不管怎麼死去。原因隻有一個,就是你知道得太多了。木蘭姐,正因為這樣,正因為他這樣的壞人要你死去,讓所有的目擊者都灰飛煙滅,你一定要好好地活著。
最後是波曆扶著木蘭姐上的樓。
臨走,波曆管果果要來了那個木蘭姐喝過的杯子。裡麵果然還有不少水剩著,還沒有完全蒸發掉。他知道,即使都蒸發掉了也沒有關係。
當他走到月光下的時候,他對月光發誓,他說,我一定要活下去,因為我又多了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他心裡念叨著木蘭姐,我要帶著天兵天將回來。相信我。
因為他自己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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