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6年1月22日)
這是距離今天九天時的事情。如果說有個“康蕩”或者說倒計時的說法的話。
把英語的倒計時音譯成“康蕩”的時候,波曆的心呯地跳了一下。因為他這麼寫的時候,他們已經來到了今天即1月22日。該發生和不該發生的事都已經發生了。“康”的“蕩”。這個詞怎麼就這麼有預示性呢?這裡說的是事後的預示性。
倒數九天前的那個夜晚,波曆和瓦西裡當然仍然是在酒吧裡度過的。
兩杯金湯力過後,他問瓦西裡我怎麼感覺你的狀態有點不透明呢?
也許是酒精的初步效應,瓦西裡透過朦朧的玻璃體看著波曆,又喝了一口酒。
他說你的觀察是正確的。確實有些事,我在猶豫要不要說。
波曆說你就說吧。
瓦西裡說我第一次見到木蘭的時候,你知道嗎?我就想起了你們中國裡那個王黛玉。我讀過那本小說,是英語版的。
波曆說你是說,弱不禁風?
瓦西裡說對,大體上是這個意思。那本小說我沒有讀完,不是因為小說寫得不好,而是因為小說裡的刻畫太具體太真實了,喚醒了我的醫生意識。當時我就覺得那個王黛玉是得了病了的,而且是絕症,在當時更是絕症。於是我就讀不下去了,因為我知道結局會是什麼樣的,雖然我作為醫生不應該有那種感情過敏,我知道的,可我就是改不了。雖然王黛玉當時的年齡還很小,據考證說是隻有十三四歲對嗎?
波曆說好象是的。還有說隻有十一二歲的。我不清楚,我也沒有讀完那本小說。
瓦西裡說我見到木蘭時,我的潛意識跟我的表層意識就是不一樣的了。我的潛意識就是我的醫生意識。談話進行到後半段,受累,我說話好象總是帶一點醫生的官腔,或者說醫腔,講到後來,我問她,你能到醫院來接受一下檢查嗎?她說,眼睛?我說,對,眼睛,不過我想給你做一個全身的檢查。
波曆沒有插話,瓦西裡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感激”隻是他的個人感覺。
瓦西裡說木蘭說,她本來不想再進醫院了,也不想再見到醫生,甚至不想再看到這個世界。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她說,她忽然想看到這個世界了,再看到我,再看到你。所以,她同意到醫院來檢查。
瓦西裡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後繼續說我給她做了全麵的檢查,ct,核磁共振,穿刺,化驗。
波曆打斷了他穿刺?她是得了腫瘤了?
瓦西裡說是的,惡性腫瘤,而且是晚期。一開始是眼癌,但已經擴散到全身了,多個臟器已經出現了衰竭的初步跡象。
波曆說能治嗎?
瓦西裡說很難。我把她的情況真實地告訴了她。她好象看得很淡。她說,海浪和師父都在等著我。我聽你說過海浪。
波曆說是的,是她的師弟,我的好朋友。
瓦西裡說我告訴她,我們會儘力治療。但我知道,這樣的話我對很多人說過。不過也確實有治好的。後來,她就住在醫院裡了。我臨走前去看過她,她說,她希望能看到你,就是波曆。今天查爾斯說的話我是明白的,搞科研尤其是生命科學的研究真的是需要時間的,可是我們真的沒有時間了。所以,我決定明天就回去,上麵也已經批準了。
波曆說她想要看到我。這怎麼可能呢?
忽然波曆想起了一件已經被他遺忘的事情。他問了一下店裡的服務生,服務生拿來了一張很大的紙,一張他們叫羊皮紙的那種,至少有a3那麼大。服務生還給他拿來了一枝筆。
他到隔壁那張桌子上,鋪開大紙,重溫了已經被他忘卻了的技能。
他畫了海浪,畫了木蘭,畫了他自己,畫了果果,然後遞給瓦西裡。
瓦西裡的表情簡直絕了。成語裡說的目瞪口呆,說的就是他。
他說你這麼會畫?
波曆說在二區的時候學的。自己練的。
瓦西裡說太厲害了!可是,你為什麼在這中間空了一個位置呢?
波曆說那是你的位置。我本來想把你畫上去的,可是又一想,那不是褻瀆真人嗎?有你這個真人版在那裡,還用我畫嗎?你隻要展開給她看,如果她真的能看見的話,你把你的腦袋往那上麵一放,甚至撕個口子把你的臉塞在口子裡,那不是最好的結果嗎?
瓦西裡笑了。他笑得很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