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7年11月15日)
三區,這個桶底世界,一開始給他的感覺比他之前經曆的二區和四區都要小很多。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在這裡走動得越多,無論在山坡上,山壁前,廢棄廠區裡,還是在歡樂世界裡,他越走覺得這個地方越大,簡直大得無邊無際,有著數不清的枝杈支岔,深不可測。簡單地說,他越走越覺得不認識這個地方。
包括這裡的人。這裡的人分成了他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兩大類。所謂他認識的人,並不一定他就跟他們至少都說過話,他隻是知道他們,見過他們,比如在他們幾個病毒研究室裡工作的人,餐飲場所裡工作的人,醫院醫生護士,警察局的一些警察。等等。當然經常有新來的,有不再見到的,但大多數人還是穩定的,在食堂裡、在b2樓裡、在生活街區裡、在實驗樓裡,在湖邊,溪畔,反正不時會重新見到。
所謂他不認識的人,他隻能說,這樣的人出現得越來越多。這種現象完全集中在圓亭溪西岸。尤其在歡樂世界裡,除了雨蓮和她那些美麗的“員工”,他每天都發現來的人跟前一天不一樣。疑似的娜拉,還有那個疑似的女記者,就是這樣忽然就冒了出來,然後就再也不見了的。
再就是過了圓亭溪後左麵的山坡地帶。這裡其實有很多小徑,橫的豎的,曲裡拐彎的。在天亮著的時候,他經常拿著他的單根的登山杖撥著草和樹枝行走。許多他覺得不是路的地方,他踏上去了,然後發現這其實本來是路,也就是說,是有人走過的,能看得出來有人走過的些微跡象。
所謂天亮著的時候,有時是傍晚,但有時他午休時也來走走。反正他們這裡搞研究沒有硬性的時間規定,彈性極強,所以有時候他會在這裡走很長時間。山壁一帶的山洞有不少很可怕,有各種可怕的小動物,山坡上也有一些,但主要是野兔和鬆鼠,遇到蛇的機會很少。而且見得多了,他也越來越不怕蛇了,有時他還用他的登山杖挑走假裝樹枝的小蛇,把它甩得遠遠的。
在山坡和山壁地帶,他遇到的人不多,應該說很少,但他發現在這裡遇到的人都很有趣。因為他遇到的人他幾乎都沒有看清楚過,無論在大白天還是傍晚。他聽到腳步聲,隻要不是他的腳步聲,腳步聲就會拐彎,或者停下來。他看到的經常是一些衣角,也有頭發。明確地說在這裡走動的人顯然都在躲避著彆人。也就是說,誰也不願意被其他人碰到或者說看到或者說照麵。儘管有時候不是會有一些不期而遇,一種照麵或者半照麵,但即使知道被看到了,被看到的人也會拐彎走開消失在密密的樹木後麵。
有一點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在這一帶走動的人,應該都是女人。除了他,有時再加上彼得,好象沒有其他男人往這一帶走了。
跟圓亭對著的通往歡樂世界的大道完全相反。那條大道上,走來走去的幾乎都是男人。當然也有女人,但都不是從他們工作區走過去的,而是從歡樂世界那裡走到他們這一邊的生活區來的。歡樂世界裡也有商店、超市,可是在歡樂世界工作的女孩子們有時也到他們圓亭溪以東的超市、餐館來,而且這個趨勢在最近忽然就加強了起來。
儘管如此,但是,對住在圓亭溪以東的人來說,西向的男女分流還是非常清晰的。沿著大道去歡樂世界的都是男人,從南麵的小橋過去直接上山的,幾乎都是女人。比特利絲和薩麗是為了工作去的,她們後來又約他去過一次那裡的蝙蝠洞捕捉各種蝙蝠,那次她們帶他去了另外兩個蝙蝠洞,都在南山壁那裡。可是他沒有見過蜜蜂室或者蜘蛛室的人到那裡的山洞去捕捉小動物。
除了比特利絲和薩麗,其他過了圓亭溪就上山坡的,沒有一個是願意被他照麵的。
但儘管如此,他還是照麵過幾個。都是女人。
其中有一位他照麵了至少兩次。
她叫洛麗塔。
洛麗塔是個女黑人。他不知道這裡負責安排名字的人為什麼給她這個可愛天真的名字。故事裡的洛麗塔是個十二三歲的可愛天真的小姑娘。而她跟十二三歲沒有關係,跟小姑娘以及可愛天真也沒有任何關係。
她的身高跟他差不多,但塊頭比他大多了,已經到了可以用膀大腰圓來形容的地步。她的年齡應該在四五十歲之間。他不太會看黑人的年齡,但以他粗淺的認知看,她應該接近五十。
三區的黑人比例比二區和四區高得多。他說的是外表是黑人的。包括他的師父查爾斯,包括他們的區長凱特。但最顯眼的是這位洛麗塔。
他波曆第一次跟她打招呼是在b3樓門口,她正在跟曼珈說話。曼珈看到他象看到救星似的,走出兩步來抱了抱他。他也抱了抱她。他說抱歉,打擾了。我是波曆。
他後麵那半句話是對跟曼珈說著話的女黑人說的。女黑人說洛麗塔。
然後她對曼珈說這話你一定要轉告區長。曼珈說好的,我會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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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這位洛麗塔就走了。
這就是他跟洛麗塔的第一次對話。
以後還對過幾次,僅限於“古德摸您”,“哈羅”之類的短語。
說他在圓亭溪以西跟洛麗塔“至少照麵過兩次”。其實,她是他波曆在那一帶見麵次數最多的一位了。
第一次是在那兩次之外的。那次他是從南麵的一座小橋上過了熱氣騰騰的小溪的。剛過了溪,他看見山坡上有活物閃了一下。那是個人影。他沒看清是男是女。他沒管那麼多,就往山坡上走去了。他一路上注意看了一下,但是他再也沒有看到那個人。
第二次在那兩次之內。那是一天下午,他在山坡上轉了一兩個小時。在他走出山林走向小溪時,她正走在那座小橋上,也就是說,她向他迎麵走來。她愣了一下,然後繼續走來。他說哈羅!她也說哈羅!然後她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走上了山坡。
他忽然就明白了,上一次他過橋的時候看見的那個身影,應該也是她。當時他完全沒有去想。但是他在這回明白了,為什麼當時他覺得似曾相識。當然了,因為那在坡上閃過的,膚色是黑的,塊頭是大的。在這裡,符合一個條件的不少,兩個條件都符合的恐怕非她莫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