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17年11月15日)
他呆住,他差點倒在鐵柵欄上,他造成柵欄震撼,他向她提出“你是華人”的問題,是因為,她跟柵欄裡麵的小男孩說話,說的是漢語。
這真的讓人無法相信,這是最難以置信的鏈接,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女黑人,說的是漢語,一種有口音的漢語。不是老外的那種漂浮的口音,而是中國南方人的那種口音。
當然了,說漢語可以有各種不同的情況。在中國南麵就生活著上百萬非洲來的黑人,他們裡麵有許多會說漢語。但那是學來的漢語。而且通常都是國語,普通話。
而她對一個小男孩說著漢語。
這個小男孩皮膚白皙,一頭黑發,長得象是華人孩子。
她呆呆地看著他。她顯然也很震撼。當然不是因為他聽出她說的是漢語,而顯然是因為他直接用上海話對她提問。
這時,忽然就響起了鈴聲,一種讓他想起他的童年的鈴聲。鈴聲先是在宮殿那裡響起,就是那種學校裡上課的鈴聲。草坪上出現了幾個成年女人,她們呼喊著,草坪上的孩子們紛紛向宮殿那裡跑去。鈴聲響了兩遍後,忽然變得非常的響,一種有震撼力的響,直接就是在他們頭頂上爆炸的那樣。
她把小男孩拉近了,隔著柵欄,她親著小男孩的臉。
小男孩向宮殿那裡跑去了。他看到她黑色的臉在發亮,流動地亮著。她哭了。
她轉過臉去,用手擦著臉。然後轉過臉來看著他。
她說儂到底是啥寧?
他說我是秦寧,上海寧。
她說阿拉先走出去吧再講。
她走在前麵,他跟著她走進了和跟著走出來的那個山洞。
也許是因為心情的不同,他跟著她走著,當巨大的蝙蝠再次在他的腦袋旁呼嘯而過,當他再次看見山洞外的日光時,他才發現那些無窮無儘的台階已經被他走過了。感覺他就是坐著電梯下來的。
一路上她都沒有回頭,她用背脊對著他,好象對他很放心。
出了山洞,她仍然不回頭,一直走在他的前麵。
他們經過了那塊“遊客止步”的牌子,然後她向右拐去。她走的是一條幾乎看不出是路的小徑。
她沒有說跟著他,但是意思是清楚的。
這個山坡上他走過無數次了,可是這是一條他從來沒有走過的路。因為這本來就不是路,或者不象是路。
她在一塊空地上停了下來。這塊空地不小,有幾個平米,是一塊小小的草坪,草坪中間竟然有一張石頭桌子,幾個石頭凳子。而這幾個石頭凳子,居然長著中國的樣子,也就是說,是那種腰鼓形狀的石頭凳子。凳子和桌子纖塵不染,象是經常有人在這裡打掃。
這裡居然有這麼一個天地。周圍的樹和草都是原始狀態的,也就是非常茂密,可是這裡竟然有這麼一個明亮的能一直看到藍色天空的“密室”。
她在一個石頭凳子上坐了下來,抬頭看著他。仍然什麼話都不說。
他在另一個石頭凳子上坐了下來。他說我們或許應該重新認識一下。
她說你說吧。
他說我是華人,上海人。我是十七年前到這裡來的,快十八年了。你怎麼啦?
他問她“怎麼啦”,他是真的被她嚇著了,因為她的臉上象是發生了魔方現象,東一塊西一塊地震動著移動著。
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用雙手捂住自己兩邊的臉頰。過了一會兒才說上海人?十八年前?
他說是的。快十八年了。
她說是從奧曼來的?
這回輪到他進入魔方現象了。當然不是他的臉上,他說的是他的胸腔裡。她直接就問到了奧曼。他的心和心的周圍都在震動著移動著了。
他說是的。
她說牛航?你坐的是牛航的飛機?3月8日起飛的?
他說是的。難道你也是?
她說是的,他也是的。你說你是上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