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還顧得上嘉達的什麼考核，李某起身就往人事那邊去，拐個彎上樓，大潘果真不在，短短半個月，空蕩蕩的偌大辦公室迅速充盈，可惜李某一個熟麵孔也沒看到，正站在門口遲疑，低頭看麵試資料的伊娜正從旁邊一個小房間出來，玻璃門開合的瞬間裡麵是一張緊張又期待的臉，跟從前李某見到的所有麵試者一樣。
“本哥？有事啊？”
“大潘沒在嗎，我們組同事的員工合同能不能給我看下，所有人的。”
伊娜將他望了眼“你要這乾啥，你也準備離職啦？”
“什麼叫也，我好好的離職乾嘛。”總感到她那一眼帶著意味深長，李某於是端的更成竹在胸“最近不是在整頓嘛，我看看她們的合同都怎麼簽的，正好馬上要一個月了，新人試用期是一個月吧。”
“兩個啊，所有人的都一樣的。”合同並不在她的工位上，而鎖在那邊窗戶一排的高高櫃子裡，伊娜找了一會兒，從其中挨著抽出來好幾張，又翻翻找找，把李某的也給他“都給你，就在這兒看啊，彆弄丟了。”
當然先看自己的，合同上麵粘貼了自己的個人簡曆，198x，團員，漢族，專科，行政專業，已婚育，工作經曆……記得當時是大潘把自己麵進來的，他麵試結束後還以為鐵定能進，或許第二天就會被通知到崗，這主要是大潘的話術太親切給人遐想，好像這個崗位已經非他莫屬，結果現實骨感殘酷，等了一個禮拜還沒等到來信，這中途問過的三次都被他以領導還沒批為由掛斷，直到小十天後才突然通知讓他第二天去上班。後來聽說他在大潘那兒根本沒過關，隻是問的多了，聊天記錄一直前置，正好有天前任組長凱文去那兒有事，這樣看到他才有幸被機遇砸中。
可誰能說得清這到底是機遇還是狼窩虎穴呢。
……因個人運作判斷失誤給公司造成重大損失者即刻予以辭退，且公司不予發放工資，情節嚴重者除開除外還應向公司賠付損失的所有費用。
心梗加腦溢血，李某又仔細看了以下其他條約，發現後半部分內容大致相似，總結一句話，隻要乾的不好，彆說拿工資，稍不注意不僅要賠錢背債，還可能麵臨惹官司吃牢飯，那麼什麼是乾的不好呢，公司說了算，原話是一切解釋權歸公司所有。
李某想起來當時簽這合同的時候那個同事是怎麼跟自己說的來著“這個合同你簽一下，內容跟我之前跟你說的差不多的，然後合同一式三份，簽好了這份給你，這裡按下手印。”
誰會仔細看合同呢，誰會正兒八經認真的一一過目，尤其她還在一旁站著催你“合同每個公司都一樣的，隻是確認勞務雇傭關係，確保以後萬一有問題你有這個東西給勞動局看，證明你是這個公司的。”
對啊，誰家的合同不是大致相同，誰會想到自己簽的合同還隱藏了那麼多喪心病狂的吃人條約，老天爺，虧得之前還想要去找仲裁，這要真把他惹惱了，搞不好自己那棟房子連帶兩邊老人的養家金都得一並搭進來。可是誰知道呢，誰知道自己會遇到這麼個不積陰德的呢。
上來的時候他還在想我得去拯救那些可憐的崽，現在他隻想痛哭流涕，來個人吧，快救救我吧。
轉個身再去看後麵進來的新人合同，其他大部分內容都差不多，隻另外還添加了幾條，也就是大潘在電話裡說的有關新人實習期的待遇問題實習期為兩個月，未滿一個月沒有工資，實習期兩個月過完一並發放兩個月實習工資6000……
怎麼樣才能變得無敵強大呢，怎麼樣才能無所畏懼所向披靡，怎麼樣才能避開世俗惡鬼不被坑害，到達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境界，真叫人絕望，活了將近四十年裡一個神明沒有遇到，妖魔鬼怪卻是一茬接一茬源源不斷的來。
忽然想起來，趕緊再去看關係戶托尼老師的，床頭燈露娜，還有誰，艾瑪？羅顯……牲口啊，果然牲口啊，竟然連這些人都被一視同仁一樣關照。
那還有誰是例外，還有誰是頭腦清醒沒有被賣身還自我感覺良好的，大潘呢？喬治？艾倫黃濤，找了一圈卻沒找到他們的簡曆，伊娜已經出去了，頭頂的櫃子裡滿滿當當一排文件夾，他們在哪裡，他們又跟下麵這一摞有什麼不同嗎？
算了，找出來看了又能怎麼樣，假如不是，你又能怎麼樣，不是讓自己發病的更快嗎。
這時李某又想起來露娜中午說的話，現下才驟然明白她的意思，真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還不讓人講話喊疼，而現在那把刀是他架上去的，對啊，他也成了加害者，他也已經被妖魔同化，以後真有什麼青天大老爺來，他也會是被千夫所指裡的一員。
原來她指的是這個，不對啊，她是床頭燈啊，那她肯定早就知道了，那她當時那麼懇切真誠的請自己回來？明明已經逃出了牢籠還把自己逮回來，這是對自己有恩？這怕不是他媽黑社會傳銷吧，把自己弄進來然後她就可以出去？或者她的合同就能改變？
李某的世界已經玄幻了，主要這世道太虛幻，果然，同在一個大染缸裡，哪還有什麼清純透徹可言。
天真啊，自己怎麼這麼天真啊，不對，這哪是天真，這他媽分明蠢的無可救藥啊！
跑跑跑，快跑快跑，趕緊跑，這時候誰還要那什麼勞什子離職證明什麼入股分紅什麼似錦前程，趕緊跑吧，彆到時候被扒的底褲不剩就不錯了！
恍恍惚惚又想起來從前做的那個夢，那個故事最後他鋃鐺入獄，小花母子在外麵受儘欺淩的夢，那哪是夢，那是上天給的警示啊！豬腦子，還想要靠著這杆兒迎風飄揚，我他媽順著杆兒送你去千裡之外！
人生啊，坑啊，一坑接一坑啊（使出渾身力氣把對方狂揍到筋疲力儘，卻發現挨揍的是一堆空氣，這是什麼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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