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爺，這得死多少人呀！”
“我聽鎮上駱老板家灑掃小廝的表哥說，全都燒死哩……”
太陽西沉，天色漸暗，正是萬物倦怠的時候，家家戶戶的煙囪也升起了煙霧。
雖是黃昏，日頭也還毒辣著，村頭老樟樹下幾個閒散老頭圍著一個瘦小的漢子嘮嗑。
竹椅咯吱咯吱的搖，躺著納涼的周老頭拿著蒲扇往那漢子頭上一敲“二狗子，你可彆亂說，這要是被官府知道了，說不得挨上幾板子都是輕的。”
突然被人拍打兩下頭，王二狗也不惱，隻訕笑撓著頭“周太爺我哪敢啊，這事啊外頭傳遍了，也就我們村這偏僻地，還啥都不知道呢。”
“滿城的人真就燒死了？”好事的漢子問道。
二狗子“那可不，聽說那城裡有一戶人家跟京城裡的娘娘有關係哩，想憑著關係提前出城，本來跟上頭都疏通好了，結果在出城的時候被一位大人攔下，原是那大老爺的姨太太染了疫病哩！”
“謔……幸虧攔下哩，跑出去又得害死多少人呐。”一陣唏噓中，有人不禁打了個冷顫。
周老頭搖著蒲扇歎氣。
這世道是越來越亂了，這些年各地頻發天災，前兩年北地才曆經一場百年難遇的雪災，成千上萬的百姓被活活凍死，當時都鬨到京城那位的麵前，不少官員因那場雪災人頭落地，全族流放。
他們雙河村處於被大山包圍的一處窪地中，村口有兩條河流交彙，隻要不是遇到大旱使得野獸下山、山泉乾涸、或是遇百年大雪封山，再不濟刨刨樹根吃總歸是餓不死。
村民祖上都是當年一起逃難的難民，尋到這麼個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兒，眾人拍板決定在此安身立命，屬於是外頭打仗都波及不到的地，村子離最近的平溪鎮都約莫要三個時辰的路程，全是山路十分不好走，就地裡刨食的糙漢子走上這麼一遭都得疼兩日。
二狗子精神奕奕的跟著幾個老漢閒扯，突的聽身後一陣撥浪鼓聲搖地砰砰響。
他轉頭看到來人，不禁樂道“趙伯，這是帶著桃花遛彎呢。”
走過來的粗漢肩頭坐著個粉雕玉砌的女娃，一隻手拿著撥浪鼓搖的歡快，瞧著便知道是受儘嬌寵長大的。漢子時不時顛一下肩頭，惹得肩頭趴著的女娃咯咯笑個不停。
趙老頭抓緊閨女的兩隻小腳走近，笑聲回道“桃花鬨騰著跟虎子他們上山，她娘不放心索性要我帶著出來轉轉，你們這是在聊什麼呢。”
二狗子給他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番外頭的情況，趙老頭聽得一雙粗眉緊緊擰在一起。等聽到活生生燒死一城的人，不由得瞪眼咂舌。
他突然想起，他家距上一次出村還是五個月前老大老二去鎮上買糧。
想不到短短五個月，外頭竟發生這麼多事，而他家……雙河村的人一點都不知情，可見消息之閉塞。下次老大幾個再上鎮裡買糧時，得吩咐他們探聽探聽外頭的消息了。萬一世道真的要亂了……那他家得提前做準備！
突的頭皮傳來一陣刺痛，激得他立馬回過神來。
……忘記頭上還趴著個小祖宗嘞。
趙桃花百無聊奈地將下巴耷拉在自家老爹頭頂，一雙眼睛認真盯著給老爹激動比劃的二狗子，聽了一會兒什麼也沒聽明白，捂著嘴悄悄打了個哈欠，接著小肚子又咕嚕一聲。
她伸手扯了扯近在眼前的頭發，軟乎乎道“爹，桃花餓了。”
沒等趙老頭開口哄，躺在竹椅上的周老頭已起身走近，布滿褶皺的老臉笑得皺成一團“小桃花餓了？給你吃糖好不好。”
他作勢便要從衣兜裡掏出糖來，趙老頭趕緊一把攔住“周老三，這丫頭可不能吃糖了，牙齒都要壞了！”
他就說嘛，這丫頭吃糖吃到牙疼可不是他一個人的過錯！這老頭和白村長也沒少給啊，見到這丫頭就塞糖給她。
趙老頭心中湧上一陣委屈，家有悍妻，舍不得罵閨女就舍得揪他耳朵。
坐在肩上的趙桃花嘴巴癟了癟，等著她爹背著她走遠了些，才委屈開口“桃花想吃飴糖。”
趙老頭笑嗬嗬地掂了掂肩膀，開口慢慢哄“乖閨女，這兩天咱忍著點不吃糖哈，不然爹爹的耳朵要被你娘擰下來哩。”
“桃花餓。”
“那桃花摟著爹爹的脖子，飛嘍！”
漢子突然小跑起來，給肩頭上的女童逗得齜出幾顆小白牙，笑得歡快，嘴裡喊著再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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