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還是沒殺了鶴與。
並非她心慈手軟,也並非她顧全大局猶豫考慮。
是她那時沒辦法殺了他。
她的修為不及鶴與,加上她為了掙脫縛魂索受了重傷。
在長劍落在最後一刻,鶴與反牽製住了她。
哪怕姬容拚上性命,也隻能與他玉石俱焚。
可鶴與顯然不想死,也不想她死。
“鐘山有難,殿下不若先放下這些,容後再議。”鶴與說。
姬容想起父親說過的話。
讓她守護那些子民。
可是她這個父親也很該死。
他也是把母親推向絕境凶手之一。
哪怕後來後悔了,可是麵對他們的殺戮,他冷眼旁觀。
甚至連她祈求留下母親的屍體,他都做不到。
可那些鐘山子民呢?
他們沒有參與過對喬蘅的屠殺,他們也不知道自己跪拜的神明是邪魔。
冤有頭債有主。
該死的鐘山的上位者。
那些臣民什麼都沒做。
事實上,他們很無辜。
甚至,很可憐。
姬容從不覺得自己是好人,也沒有多少善心。
可玄朔是個好人。
若是師父,應該也會這麼想。
況且,姬容現如今受了重傷,暫時被鶴與牽製,離不開鐘山。
鐘山若是破了,她這個王儲也活不了。
權衡之下,姬容身披戰甲,帶領他們反抗。
他們在大陣前安營紮寨,與仙門各派對抗。
護山大陣是鐘山最後的防線。
可有姬容在,他們遲遲不能進犯半步。
而玄朔也帶著虞山之人,守在鐘山陣外。
圍攻鐘山一事,虞山自然也參與其中。能分這一杯羹自然是好的。
那時候玄朔還不是虞山首尊。
他苦心說服當時的虞山首尊不要參戰,卻失敗了。無奈之下,他隻能請求自己帶兵進攻鐘山。
玄朔深知,若他做主帥,至少還能很大程度上控製全局。若是換了彆人,那定是血戰。
當時的首尊本就中意玄朔作為下一任首尊,此等立功之事,自然願意交給他。
玄朔無法說服首尊撤離,但至少他在這裡一日,虞山便不會進犯鐘山。
但他不能離開虞山陣營半步,以免事情不可控。
仙門各派與鐘山戰了月餘,鐘山如今雖日漸衰微,可憑借往昔的實力依舊苦撐了這麼久。
而姬容撐了這麼久,就是等著鶴與帶人將護山大陣修好。
如今,護山大陣不僅修複好了,還加固了好幾重。
姬容帶著他們退守至護山大陣內,鐘山暫時是安全的。
可危機一旦解除,鶴與便著手他先前的計劃。
姬容以為,經此一番大戰,她身後是鐘山萬民。
沒想到鶴與卻告訴他們,鐘山靈脈枯竭,所以子民中多有早衰早亡者。這樣下去,鐘山徹底滅亡是遲早的事。
“但若是姬容殿下成為新的靈脈,便可保我鐘山經久不衰,恢複從前的繁盛。到那時,區區仙門,根本不足為患!”
鶴與蠱惑著他們。
起初他們也是不肯聽信的。
可早衰早亡之事如今已經不是秘密,大家有目共睹,甚至就發生在他們之中。
而且,他們的後代都逃脫不了這樣的命運。
在鶴與的煽動和生存壓力下,起初堅決反對讓姬容成為新的靈脈的人,最終因對生存的渴望而決定犧牲她。
起初隻是少數,可是不到三日,絕大多數人都站在鶴與那邊。
姬容沒想到,自己拖著重傷沒在戰場上戰死,卻要被她守護的這些子民宣判死亡。
真是可笑啊。
她念著他們無辜可憐,好心庇護。
可在他們準備犧牲她的時候,這個鐘山,已經沒有幾個無辜者了。
他們把她關在祭司神殿裡,等待第二日的重大儀式,決定她的死亡。
鶴與又來了。
冷月之下,鬼影憧憧。
鶴與平靜地望著她,而她也平靜地回看他。
良久,鶴與笑了。
“再一次被自己守護的子民背叛的滋味如何?”他說。
姬容不語。
“不過殿下如今的反應,比本座預想的還要平靜。可平靜的死水下,是傷心,絕望,委屈,還是……恨意呢?”
姬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殿下,本座說過,人性就是如此。鐘山如此,可外麵的世界也是如此!你看看那些仙門之人,現在還虎視眈眈地守在山門口。
“是你太天真了。
“罪惡的土地上哪怕是開出的花都是沾著血的——哪裡都一樣!
“鐘山的人為了活著,放棄了你。外麵的呢?外麵的人會為了欲望而吞噬你。
“自從你成為姬容開始,從你以兮澤王君之子的身份回歸鐘山開始——你到哪裡都沒有生路。
“就算從鐘山活著離開,外麵的世界對你而言,也不過是一個更大的地獄。
“因為人一生得到的快樂是有限的。剩下的時間便隻剩下虛無和寂寞。到時候欲望就會膨脹,會想擁有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貪婪、掠奪、背叛隨之而生……人本就如此。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所以與其那樣,倒不如成為鐘山的靈脈——你知道的,毀滅不是終點,遺忘才是。而我們,會永遠記得你。”
鶴與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