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皇宮,接下來的幾天,柴宗訓的日子都過得極是規律,幾乎太學和住所,兩點一線成為了他固定軌跡,這樣的日子大約持續了兩個月左右。
跟著便傳回消息,說是自己父皇得勝回朝,而已已然在回軍的路上了,皇宮上下都在張燈結彩,似乎都在慶祝此事般。柴宗訓卻是有些不以為意,此役不過是“殺雞用牛馬”而已,一個小小的叛亂,其實並不值得柴榮這般小提大作的禦駕親征。若是擊敗一國,或是宿敵北漢,亦或是北國遼朝,值得這般慶祝還差不多。
不過!接下來的怪事一件連著一件,一向守時從不肯浪費一分一秒的王樸,居然讓人帶話給柴宗訓,說是從明天起暫時不用到太學讀書了。
至於是什麼緣由,柴宗訓也不是很清楚,他猜大概可能跟他父皇得勝還朝有關係。畢竟!王樸作為柴榮最信任的臣子,每次柴榮出征,皆讓王樸留守開封,對其信任可見一般。柴宗訓正在思慮著自己應該以怎樣的心態去麵對柴榮,畢竟!柴榮以前對他來說隻是一個曆史符號而已,但如今自己生為人子。
也沒等柴宗訓想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決定還是照馮道那說的那般,不論柴榮對息怕態度怎樣,自己隻好努力做好自己便成了。
但接下傳回來的便是壞事了,也是後來柴宗訓才知道。原來王樸並不是忙迎接勝利歸來的柴榮,而是冒雨在到城外觀看水情去了。值此冬夏之交,春雨甚多,柴宗訓一直都記得一句話,那便是“春雨貴如油”,看著連續下了近十天的雨,他還以為這應該是個好兆頭,也許今年對大周百姓來說又是一個豐收年。
可柴宗訓並不知道這次連綿不斷的春雨,使得春汛提前來到,開封附近黃河水位上漲。王樸冒雨組織百姓搶險,他本人更是身體力行,率帶州府官吏,親赴現場。王樸在黃河堤岸上每隔數裡,設置一亭,亭設亭長,其負責率領督促這一段民眾修守大堤,防止河患潰堤。這連續近十天之雨,王樸本人幾乎都在現場監督,不斷的加厚堤壩。
等到大水斷去,王樸數日米水未進,又因為連日操勞,等精神一鬆懈下來,他當即昏倒堤壩之上,甚至連百姓歡呼雀躍之聲都沒有聽到。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句昔日開封築城選址,雖然開封臨近黃河,占據水利之便。然而曆來黃河泛濫,一直都是曆朝曆代頭疼的問題,而曆來各朝在處理黃河泛濫問題上幾乎都采用一樣的手段,那便是不斷加固加高河堤,這就使黃河堤壩越來越高,甚至漸高過開封城之勢,黃河之中的淤泥也是越集越多。
似乎真應了那李白那句千古名句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下來。黃河幾乎都要成為一條天上之河,一旦黃河再次泛濫,可以想象開封成會變成如何景象。
王樸也正是因為知道這個問題的嚴重,所以才不得不親臨第一線,然而想要徹底解決黃河的問題,卻不是一朝一昔能夠的。如今大周國力雖呈上升之勢,但幾乎年年有戰事,人力、財力都處於緊張狀態。
想要真正的解決黃河這個難題,除非有朝一日能統一全國,即使不能全部統一,但也要統一大部分,有了相對安穩的環境,才會有相對充裕人力和財力來解決黃河這個難題。而且如何辦,從何處著手,這依舊還是個不小的麻煩。
正是因為王樸心裡十分清楚如今的大周並不具備這般治理黃河的條件,他才唯有效仿前人,亦是用不斷加固加高河堤的笨辦法來解決當下春汛的問題。誰也知道這是飲鳩止渴的法子,但在沒有統一的大前提下,誰又能放開手腳去解決這個大麻煩?
王樸這麼一倒下,便是一病不起,終年操勞,加之年歲已高,而近十日冒雨監督,更使得他嚴重的受了風寒。柴宗訓聽下人提起說,便王樸在昏迷之中,亦是不斷叨念著黃河……黃河……
聽到這個消息,柴宗訓身為弟子,也曾去看過一次,而當時王樸還在昏迷之中,並沒有醒來。
現在柴宗訓的心情隻能用“糟糕”兩個字來形容,不論是前世的他還是以前的柴宗訓,若是聽到不用讀書不用上課,可以儘情玩耍,心情應該都是格外的開心的。可是隻要一閉上眼睛,他就會想到今年會是王樸的最後一個年頭,曆史上他便是病逝於今年,雖上書上從沒有說過王樸之死是因為什麼。
可柴宗訓隱隱覺得,應該就是這次春汛。柴宗訓就守在王仆門口,他不願錯過見王樸的最後一麵。
就連王府之人也覺得詫異之極,本來柴宗訓是和小符後一起來看守王樸的,可見王樸還在昏迷之中,小符就後回去了,但偏偏柴宗訓無論如何都舍不得離開。小符後本意是讓柴宗訓和自己一起來一起走的,可是柴宗訓偏偏說“師父猶在病中,身為弟子當侍奉榻前”。小符後也不好說什麼,最後也隻由得柴宗訓。
“醒了!醒了!樞密醒過來了……”柴宗訓此時正站在王樸病房門口,裡麵除了留有一個經常服侍王樸的丫環,已是沒有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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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宗訓差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想進去看看,丫環卻是走了出來,兩人一進一出,差點兒撞個滿懷。丫環看清楚是柴宗訓後,連忙說道“太子殿下,我家老爺醒過來了,隻是現在又開忙了,一點都不肯聽勸。奴婢跟他說太子殿下還在門外守候,他便讓奴婢請太子殿下進去。”
才一進門,柴宗訓便看到了了王樸披著一件外衣,又坐在了公案之前,正在寫著什麼。看到自己來了,王樸隻是抬頭看了柴宗訓一眼。
“你來……咳……咳……”王樸話還沒有說完,劇烈的咳將起來,柴宗訓看得分明,王樸咳了血來了。“師父……”柴宗訓失聲喊道,正想阻止王樸繼續這般拚命。王樸抬起了手,示意柴宗訓不必靠近。
“我知道……咳……我在做什麼。”王樸還是在寫著,頭也不回的說道“此次開封春汛,老臣未能未雨綢繆,險些釀成大禍,實在是有愧我皇囑托。但如今黃河之患已是迫在眉捷,若是繼續加高加固,或能再撐幾十上百年,若這樣的做法卻是飲鳩止渴。若是加得越高,當黃河肆掠之時便為禍更甚。
“連續十日冒雨苦守,終有所愚得,若現在我再不寫下來,我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等你父皇凱旋之日,你便將此物交到他手中。”
說話間王樸寫完了最後一個字,然後將紙折好裝進了信封之中,柴宗訓接過信,小心翼翼的放在懷中揣好,心想現在王樸事情已了,應該能放心休息了吧?可是那想王樸又轉過身去,在書案之上奮筆疾書起來。
王樸似乎知道柴宗訓會繼續相勸,所以不待柴宗訓話出口便搶先道“太子敏而好學,多加曆練,當為一代明君。”柴宗訓看著此刻王樸所用的乃是自己送他的鵝毛筆,“雖然當了你這麼久的師父,你想你一定怪師父平時為什麼要這麼嚴厲,師父要走了!也為你做不了彆的什麼了……
“這最後一封就算為師為你寫的最後一封絕筆信吧!”說到這裡,王樸回過頭溫柔的看了柴宗訓一眼。
這事若是放到平時,柴宗訓自然心裡千肯萬肯,以柴榮對王樸的信任,他的一句話自然抵得自己千言萬言,但如今王樸身在病中,宛如風中殘燭,自己又如何忍心……“師父!彆寫了!”淚水抑不住順著柴宗訓臉頰淌將下來,“彆寫了!彆寫了!算徒兒求你了。”柴宗訓跪將在地,哭著喊道。
“徒兒不必如此,還有聊聊數行而……咳……咳……”王樸又咳出不少血來,“老臣辭世,我皇不必悲傷,我道後繼有人,太子可堪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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