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櫃收下頜,抬起上眼皮看賀山月“嗬,想加錢?”
賀山月再笑“瞧您說的——我畫樣、我娘繡樣、您收樣都已經兩年了,每兩月收一次,一張四方的繡樣三文錢,從來沒漲過。陳記的姑娘上月去縣裡看料子,說這樣四方的扇麵繡樣能賣到八至十文錢,裡外裡多出好些錢呢,她便邀我一道去縣城賣繡樣,她給我一個六文錢,剩下的她賺個車馬費。”
賀山月笑著從藤筐裡拿了張帕子出來,帕子裡包著糖絲酥“她今天剛從縣裡回來,還給我帶了糖絲酥呢!”
老掌櫃眯了眯眼,瞥了賀山月一眼,探身拿起櫃台上的繡樣端詳起來。
邱二娘偷偷扯了扯賀山月的衣角。
賀山月眨眨眼,安撫似的拍了拍親娘手背。
隔了好一會,二十來個繃子看得差不多了,老掌櫃放下手,收起下頜,繼續拿眼白看賀山月,似笑非笑“嗯,我記得你,繡樣子不錯,繡工馬馬虎虎的——陳記給你六個,我給你五個,賣不賣?”
邱二娘來不及細想,便聽賀山月中氣十足“賣!”
老掌櫃笑了笑。
母女二人隨即尋了處空地兒,賀山月拿剪刀拆木篾,邱二娘埋頭繡字樣,又拿火折子燒線頭藏針腳,母女配合默契,不到兩個時辰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百來個銅子“叮叮咚咚”落進賀山月腰包。
待母女二人走出沈記,沈記的夥計便簇過去笑“這小姑娘厲害的,小雀打了你老雁的眼——陳記那老胡子小嘎巴氣的,才舍不得六個銅子呢!”
老掌櫃眼皮子上抬“你看得清的事,你祖宗爺爺看不清?”
將製好的花樣子推到夥計跟前“繡工差不多,比的就是畫樣子誰好看——你看看,看看有什麼名堂?”
夥計眯著眼瞅,撓撓頭“看不出,是覺得比旁人的鮮亮。”
老掌櫃埋頭搖搖頭,聲音拖長“不是鮮亮,是靈氣——看繡的這個小牧童,看這兒,藏在這兒的。看見沒?”
夥計脖子伸長。
老掌櫃敲敲櫃台,道“這繡樣叫農耕,主角是前頭的稻花,牧童小得跟拇指殼兒似的,彆家的可不這麼繡,隱隱約約能看出個牧童戴的帽子就不錯了。——她家牧童是活的!就站在河邊打水漂,這兒,還有這兒,看到這幾朵白靛靛的打起來的水花了嗎?”
整個畫麵瞬間動起來了。
這繡樣跟畫兒似的,不,不,就像真的一樣!
夥計“噢”了一聲,
老掌櫃把繡樣子仔仔細細收起來這鎮上的人眼孔小,不識貨,蘇州府和鬆江府城裡的貴人卻是有眼界的。
十文錢?
老掌櫃在心裡哂笑。
上個月,蘇州府一家骨董畫坊出了十八文一幅,把這對母女的團扇繡樣買了個乾淨!
出了沈記,邱二娘才憋不住發問“你幾時托陳記進縣城打聽啦?”
藤筐要留著裝肉,賀山月將剪刀和火折子拿布包起來貼身放著。
“我沒托陳記問,陳記給不了沈記的價,沒必要做白工。”賀山月邊走邊看,目光從攤子上一一梭過,最後在糖人攤上鎖定了枯草小菜頭的身影。
“那你怎曉得縣城一個扇麵十文錢?”邱二娘蹙眉。
賀山月一邊走一邊說“我不曉得呀,我猜的——林五叔賣蓮蓬,給鎮上送兩支一文錢,給縣裡送一支二文錢,我比照這個價格猜一猜罷了。”
邱二娘張張嘴“那糖絲酥?看著確實是縣裡的糕點?”
“噢,我多付了五文錢請陳記的夥計替我從縣裡買回來的,我剛到陳記就是拿這去了。”賀山月一把薅住枯草小菜頭的後脖頸,順手將帕子包住的糖絲酥一枚分給妹妹,一枚遞給親娘。
邱二娘沒接下糕點“甜,娘後牙疼吃不了,你們吃。”
賀山月便將兩個糖絲酥都給了妹妹“不過,我說的這些話,沈記老掌櫃應該沒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