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段氏仰頭一飲而儘,程行齟眼中情緒複雜,掙紮、痛惜、悔恨、猶豫,多廂交疊最終歸囿於兩個字——“釋懷。
程行齟撩袍,“噗通”一聲跪到地上“二叔不依不饒,族中之人被他蠱惑,待明日大老爺下葬便是圍府徹查之時——大老爺之死怎經得起細查?!娘,你許我骨肉皮相,我唯有還你香火萬世,待此事善終,我把你的牌位放在祠堂最上首,率百子前孫日日晨暮跪拜,以作懺悔。”
“咚咚咚”三個響頭。
程行齟自詡以來生情還完了今生恩。
再多糾纏已無益,程行齟一語言罷,掩麵而去。
段氏一時不察長子其意,待程行齟摔門而出後,她似是明白了什麼!
下藥了!長子給她倒的那杯茶不對勁!
段氏瞳孔猛地擴大,立刻扶牆起身,隻覺頭暈眼花,一抬腿,腳後跟像有千條絲線牽扯“黃——黃——黃——”
喊不出聲來!
段氏淚盈於睫,天旋地轉,一頭栽到地上!
被拖到隔壁茅屋的黃芪聽到聲音,拚了命爬,爬到推開門,看段氏拚命抬手指向桌上的茶盅,卻不明其意,隻能絕望地仰麵哭號——彆的不說,便是日日與貓兒狗兒相處也是有幾分情意在的,更何況是個活生生的人呀!太太買了雲絲糕會記得給她留一份!太太記得她愛吃魚眼睛,動第一下筷子就是給她夾魚眼珠子偷摸塞她嘴裡!守夜的抱廈冷,太太勻了銅絲炭報給她取暖!太太不壞的!壞的是那勞什子的“青鳳”帖!下了任務,就得完成!否則太太怎麼會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試探問她去不去的呀!想偷跑出去,結果在垂花門被大老爺的人抓住,大老爺要打她三十板以儆效尤,是太太一邊被大老爺揍,一邊幫她討價還價到十個大板子的!她被打板子後,也是太太著人送的金創藥!
黃芪大哭她原是個蠢人,一直蠢一直蠢,若不是太太,靠她這麼蠢,早就被趕出去了!
黃芪抱著段氏的頭痛哭,卻突然人一把擠開。
“讓開,你再哭,她就要咽氣了。”一個平淡的聲音響起。
黃芪淚眼朦朧地抬頭看,隻見那個賀山月單手拎起昏迷的段氏,一巴掌拍在段氏後背,身旁的王婆子立時遞來一個海碗,賀山月像拎條泥鰍似的將段氏簡單拎起,左手摳開段氏喉嚨眼,王二嬢“咕嚕嚕”將一碗黑糊糊的熱水一股腦灌了進去,賀山月將段氏往身側一扔,像扔一隻軟趴趴的布娃娃。
隔了一大會,段氏趴在地上的草墊上,哇哇地吐。
此時的賀山月冷眉冷眼,全然不似記憶中的憨實溫柔像換了一個人!
黃芪竟暗生出幾分懼怕“你給你給太太喝什麼了?”
山月把碗往地上一放,眉梢都未抬“取雞糞燒灰後,水調服之,可催吐解毒。”
雞雞屎!
黃芪嫌惡得忘了哭。
山月拍拍手,拽了隻獨凳坐下,雙手撐於雙膝之上,麵不改色地看向黃芪“她手裡捏著不下於二十個姑娘的血色婚姻,吃一碗雞屎算什麼?叫她活,也不過是看在她年紀小便被人蠱惑心智,自己也是棋子之一罷了——不說她了。”
黃芪哆嗦一下,聽賀山月風輕雲淡兩句話,便說透生生死死,隻覺無端心悸和懼怕,比麵對喜怒無常的大老爺更為無措——大老爺喜好打罵,但說幾句軟話也能平靜下來,她直覺現在這個與之前截然不同的賀山月,絕不是說幾句軟話就能平息的。
段氏嘔吐之後,不再抽搐,但仍陷入昏迷。
“我問你,你來程家多久了?”賀山月發問。
黃芪不由自主地發抖“九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