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自從病好出院以來,張奶奶囑咐她沒事少出去和村裡人打交道。村裡長舌婦多,強勢的人家多,一碰到就是陰陽怪氣的沒個好話,又是冬天地裡沒啥活,媽媽大多時候就是在家做點家務,家附近轉轉。
又因為張家以前因為家庭貧窮兒子沒成家,本來就是村裡茶餘飯後閒言碎語的對象。一家人都老實,在村裡也算是弱一點的家庭,任彆人說三道四,對村裡的是是非非是能避就避,在外麵多乾活,少說話,一心一意種地侍弄莊稼。自從那次土地承包到戶後各乾各的,和村裡人打交道少了日子才過得舒心一些,但是和人爭個田間地頭的邊邊角角從來都沒贏過,眼睜睜的看著被彆人刨去幾鋤頭或者占去一角而無可奈何。直到小姑長大後利牙利齒不怕人村裡人才收斂一點。媽媽進門後,這個家又才像個家的樣子。
這天接到隊長通知後媽媽要去村裡做檢查,張叔叔要陪同,去做檢查的都是婦女們,應該沒有哪個老娘們還要男人陪同的,媽媽不好意思讓他去,怕那些女人更會笑話。誌軍和月季立刻說“我們去”,張奶奶叮囑又叮囑,“彆人說什麼彆搭話讓她說,就當沒聽見。千萬彆吵起來,讓人是福”,然後張奶奶去後麵叫了曉曉媽同娘仨一路。曉曉媽風風火火的來了,手一揮“走吧,去晚了得等老久了”。誌軍因為對曉曉媽心存芥蒂有點怕她走在後麵。曉曉媽比原來看上去態度要好很多,笑眯眯的,媽媽牽著月季和她走在前麵。
到的時候已經坐滿了一屋子的女人。老遠就聽見婦女們的大嗓門嘻嘻哈哈,媽媽有點緊張,遲疑了一下還是隨曉曉媽進屋了。那些本來嬉笑打鬨的女人們一下子鴉雀無聲,眼睛刷的一下都集中到娘仨身上。媽媽的臉騰地紅了,拘謹地衝她們笑笑。曉曉媽大大咧咧地走過去融入了她們,有坐著的女人給她擠出了個剛好放屁股墩的位置,她舒服地坐著招呼媽媽“過來坐”。那些人像看外星人一樣一動不動,她旁邊明明沒有空座位了,明明沒有人願意再擠擠騰出一個位置出來,媽媽尷尬地笑笑說不了,就站在門口邊。
女人們雖然沒像原來那樣肆無忌憚地說笑,但還是有人打破了沉默竊竊私語的咬耳朵。
“你說瘋子真的會治好嗎?我咋有點不信呢?”
“不知道,聽說她是親眼看到了男人亂搞才氣瘋的,在雪地躺了一夜男人都沒管她呢”
“哎,也是個可憐人呐!要是我,不拿刀砍狗男女就算輕的,把男人那玩意兒剁吧剁吧喂狗”
“哈哈哈哈哈。。。”女人堆裡突然爆發出了一串響亮的大笑,像平靜的雞群裡突然竄起來一隻,邊咯咯叫著邊撲棱棱拍打著翅膀,整個雞窩瞬間炸鍋。那個女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拉長衣袖一手抹眼睛一手擂了旁邊說話的那個女人一拳,“你舍得砍?你對你家那男人疼得就像是你的兒子”,頭一歪,眯著眼睛捏著嗓子嗲聲嗲氣的學舌,“老公,餓了麼?老公,冷麼?老公。。。”冷不丁的在那女人臉上吧唧了一口。瞬間房間裡的女人們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誌軍冷冷地看著她們張著大嘴笑得肆無忌憚的樣子,覺得好醜陋啊。有的露出了黑黃的四環素牙,有的牙齒地包天,有的齙牙都齙出了嘴唇像個兔子嘴,有的缺了門牙,有的可能幾天沒刷牙嘴一張上下牙齒連著黏液非常惡心;有的捂著嘴笑,有的彎著腰笑,有的誇張的拍著巴掌跺著腳笑,有的拍著膝蓋笑,有的仰著頭望天笑,有的邊擦眼睛邊打嗝一哽一哽的笑,還有的趴在旁邊女人的肩膀上笑得骨頭都軟了滾成一堆。。。她們每個人都笑得前俯後仰,那笑起來的眼睛也無一例外的都被拉開的大嘴和臉部肌肉擠成了一條縫。有個年輕女人指著說話的那個女人嘻嘻笑著朝誌軍努努嘴,“呐,這還有個帶把的小男人哦,你們說話注意點影響啵?”
媽媽不知何時轉過身去望著門外,月季歪著腦袋瞪著大眼睛一臉驚奇的掃視著她們。這時裡麵那屋傳出喊聲進來幾個,就有反應快的立即止住笑迅速起身兩步就蹽進去了,隨即走出來的女人不解的問“啥好笑的事兒哦?”打聲招呼就要走,就有剛剛止住笑的女人打趣地問,“咋樣?摸出娃沒有?”剛檢查過的一個女人嗔怪地瞪她一眼,“摸出來啦,老娘現在要回家生兒子去了,你等會也讓她們摸一個出來唄。哈哈哈”
所謂的檢查沒有儀器,就是最原始的摸肚子。那時候鄉衛生院條件都很落後,而靠摸肚子判斷懷沒懷孕隻能是胎兒成形才能靠手觸覺,所以也有懷孕初期漏掉的。聽老人講過有肚子裡長了瘤子的被計生人員以為是懷孕,人家怎麼都不相信,因為經期正常,跑城裡大醫院一檢查才是瘤子。做了手術後好了還跑去感謝人家的。
誌軍覺得站在這屋門口被那些女人們瞄著無聊又難堪,他靈機一動,鼓起勇氣對曉曉媽說,“嬸嬸,您進去的時候喊我媽媽一聲好不好?我們就在外麵的”。曉曉媽答應了,誌軍就拉著媽媽和妹妹逃也似的來到屋外。雖然能聽見屋裡說話但是眼不看心不煩,還能溜達溜達,舒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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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媽媽沒在屋裡,屋裡的女人們說話又放肆了起來。一個尖利的嗓音傳出來,“你們說,她會不會給張家生個娃?”
“肯定的,誰不想要個自己親生的呐?”
“我看懸,現在計劃生育這麼嚴,生出來也惱火,要罰款,那麼大一家子人口要吃飯,哪有錢給哦?”
“不生也惱火,總歸那倆娃不是親生的,彆養大了彆人兒子隻認自己親生老漢!隻怕那女娃的親爹到時候會來要回去哦!”
“哎,要我說生不生無所謂,彆又瘋了才是最重要的,張家娶她又給治病,可花不少錢呢!”
女人們又是嘖嘖有聲的唏噓。
媽媽麵無表情的聽著那些閒言碎語,眼神空洞。誌軍和妹妹蹲在地上用根小木棍對幾隻螞蟻圍追堵截。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更何況那一屋的女人更是熱鬨非凡。這又有媽媽這個“活靶子”話題,她們更起勁了。誌軍聽屋裡那些女人說得越來越過分,眼裡冒著火,抬頭看看媽媽,媽媽衝他搖搖頭。不時有檢查完了出來的女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邊走還邊回頭瞅他們。也不時有來得晚的女人也是一樣的眼光,那眼光裡似帶著倒刺讓人很不舒服,誌軍就狠狠的瞪回去。偶爾有年輕點的女子會跟媽媽打招呼,說外麵冷咋不帶娃進屋等呢?就這麼普普通通的隨口一句話,比起彆人的拒人千裡又在背後嚼舌根的讓人感覺人與人之間的天壤之彆,讓人心裡頓生暖意。
“惡語傷人六月寒,良言一句三冬暖”。這世上的很多人其實本質不壞,也不是大奸大惡的人,但就是生性涼薄,說話尖酸刻薄,傷人於無形而不自知。
在外麵等了老半天了還不見曉曉媽招呼媽媽。其實屋裡的女人們因為大家都認識,按著先來後到的順序。眼看著曉曉媽都出來了,她看見這娘仨在屋外才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腦門,“哎呀瞧我這記性,我都忘了喊你們了。”她貌似抱歉的對媽媽說“你進去等,很快的,我先回去了就不等你們了哈。”說完拉了兩個順路的女人一起快步走了。隱隱約約飄來一句話“我才不想和她一起進去檢查呢,怕她發瘋。”
媽媽顯然是聽見了,彆人說什麼她不放在心裡因為不認識,這曉曉媽可是鄰居啊!媽媽和張奶奶很信任她的。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有時候親戚關係不好的但必須要把鄰裡關係搞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有求於人呢。張奶奶雖然看不慣她重男輕女對曉曉不好,但那是人家家裡事不會多言多語管閒事,表麵上的融洽維持得很好的,還會互相幫助,媽媽有時候還站在院外和她說說話哪。但就是這樣真誠相待的人,不經意的就表露出了其真實的一麵,表麵和氣,心裡根本就瞧不起你。媽媽的眼睛有點濕潤。
天陰沉沉的起風了,很冷。媽媽叫誌軍和月季一起進屋。屋裡人不太多了,有空板凳,就坐了下來。挨著的那個女人把板凳拖遠一點和媽媽保持距離。嘰嘰喳喳的女人們又不說話了,空氣像凝固了似的。等裡麵喊“下一位”的時候,媽媽迅速站起來往裡走,一個胖大嫂快步衝上來攔住了媽媽,“哎哎哎!排隊排隊!你個瘋子就該最後進去,和我們擠什麼擠”?媽媽紅了臉,呐呐的說“我們早來了,和曉曉媽一起來的。她都走了。。。”,誌軍再也忍不住了,呼地擋到媽媽前麵,昂起頭衝那人高馬大的胖女人厲聲吼,“你說誰瘋子呢?你才是瘋子!”“呦呦呦,這小屁孩還蠻厲害的呢!你媽不是瘋子嗎?你個小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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