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非常糟糕透頂的一天。
這是梁牧棲第二次這麼想。
上午,母親的主治醫生找到他談話,說起她的病情。
儘管前段時間他按照醫生的提議,給她更換了市麵上新出的藥物輔以治療,但由於長期用藥導致身體產生耐藥性,再貴再新的藥物也隻是收效甚微。
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保守治療早已無法起到應有的效果,擺在他麵前的路隻剩下兩條。
繼續使用藥物,或許會延長她在世的時間,但終究會熬到燈枯油儘,而動手術的風險也不低。
曆史上的概率統計,無法被換算成鮮活的生命,麵對生死,人都像窮途見匕的賭徒。
過道裡人來人往,虛掩著門的室內卻安靜到針落可聞,梁牧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又考慮了多久。
又或許全然沒有考慮,隻是憑著本能去問“手術需要多少錢?”
醫生張口說出一個數字,透過鏡片的目光帶著不忍“你還年輕……”
這話說了半句,言下之意,梁牧棲卻早已了然。
他還年輕,他今年才十七歲。
他的母親四十二歲,如果手術成功,或許還能延長幾十年的壽命,但不排除日後腫瘤複發的可能。
而如果手術失敗,等待他的後果,就是人財兩空。
這是一道來自命運的選擇題,但此刻,梁牧棲更覺得它像是一場捉弄。
十七年來,他似乎什麼都沒有得到,卻一直在失去。
還能再失去更多嗎?也許不會了。
兩手空空,梁牧棲本就一無所有。
“我會儘快籌齊手術費用。”他最後這麼說。
告彆醫生,他回到母親的病房,坐下來削了個蘋果,陪她聊了會天。
其實沒什麼可聊的,梁牧棲的生活乏善可陳,每天三點一線,徘徊在學校、醫院和打工的地點之間。
現在高二結束,他放了暑假,每日重複的事情就變成了兩項,打工賺錢和照看母親,連學習的時間都沒有。
但梁牧棲還是要和她說一說話,因為他在外麵,至少還能碰見可以交流的人,而母親梁芸終日待在病房裡,麵對四下空蕩的牆壁,看上去比他更孤寂。
“你留著自己吃……”梁牧棲將蘋果遞過去,卻遭到了梁芸的推拒。
他說“我吃過了。”
梁芸卻不相信,很固執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將蘋果一分為二,蒼白無力的手伸了過去,挑了塊頭小的那份。
“回去吧,回去多看看書。”梁芸的聲音很是細弱,吃了幾口又開始咳,“你馬上就要升高三了,這個階段要抓緊……”
梁牧棲沒有說話,沉默地將桌上的蘋果皮掃進垃圾桶,桶裡的垃圾已經要溢出來了,他又把繩結係緊,拎出來換了個新的。
水果刀被他拿到衛生間衝洗,梁牧棲把刀鎖回抽屜,梁芸給他遞紙,他沒有接,隻是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細小的痕跡落在地板上,梁牧棲垂著頭,看它們慢慢乾涸,又過了一會,他定的鬨鐘響了,兼職的時間到了。
“媽,要不我退學吧。”他摁掉鬨鐘,聲音輕輕地開口說。
結果自然是不允許的,梁芸的反應很大,抓住了他的胳膊說自己不同意。
梁牧棲隻是一個高中生,擠出再多的時間拿來打工也隻不過是杯水車薪,反而會自毀前程,將人生定格在難以轉圜的方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