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默。
“我送你。”梁牧棲終於站起來說。
這回溫迎沒來得及拒絕。
梁牧棲把小桌搬回去,他動作有些倉促,沒有放在原本的位置,就隨便擱置在門口。
甚至發出了一絲聲響,好在很輕微,溫迎朝裡麵看去,病床上的人沒有睜開眼睛的跡象。
梁牧棲折返回來,站到她身邊,到了樓梯間的大門,她下意識要拐進去,梁牧棲拉了她的手腕“走這邊。”
溫迎感覺到皮膚上一閃而過的觸感,“哦……樓梯不是更快麼。”
電梯的人很多,總是要等。
梁牧棲按下樓層鍵,顯示屏上,電梯從一層緩慢上升。
“樓道裡有垃圾桶。”隔了幾秒鐘,他說。
垃圾桶不是什麼大事,隻要下樓的速度夠快,再難聞的氣味也追不上來。
但溫迎還是假裝了然地點頭,和他一起看向不斷攀升地數字。
一層,兩層,三層,電梯又一次卡頓,身後的電梯也被按下鍵,但沒有一扇門是打開的。
這樣也好。
溫迎是從出生起就不會貪圖小便宜的人,這次就讓她破例,貪心一刻鐘。
不要再冒出第二個人打擾此刻的並肩而立,即便他們兩個人都沉默,什麼也不說。
到了樓下,溫迎拿出手機,時間還早,坐公交回去綽綽有餘。
右手邊就有公交站台,走幾步路就到了,她準備跟梁牧棲道彆,一輛載客的出租車停在麵前,裡麵的乘客下車,梁牧棲伸手搭住了門框。
“不用了,我自己……”話沒說完,她聽見梁牧棲和司機交流,報上了學校地址。
溫迎隻得坐上車。
車窗開了一道縫隙,她朝外麵看去,隻能看見梁牧棲的t恤,車輛發動前,他彎下了腰,半張臉出現在視線裡,斂去疲憊的神情,眉目溫和地看過來。
“到學校給我發消息。”他說,伸手輕輕碰了一下窗玻璃。
溫迎點了點頭,也伸手碰一下,車輛在這時飛速地啟動了,於是那隻手沒有觸碰到窗戶,也沒有觸碰到梁牧棲的臉,而是扶住了旁邊的座椅。
再回頭,那道身影早已化成了遠處的一個點,模糊在視野的邊緣。
下車後,溫迎照例拿出手機付錢,司機卻擺了擺手,說剛剛打車的男生已經給過了。
什麼時候給的?她怎麼沒看見?接過司機找零的三個硬幣,溫迎茫然地下車。
陽光將身體重新包裹,她在心裡計算,回學校的路程十七元,梁牧棲給了司機二十元,可樂三塊錢,中午的外賣好像沒用券,二十九元……
給梁牧棲的紅包他還沒有收,根據他的性格,估計等到晚上,他也不會收。
再往前回憶——梁牧棲請她喝過一杯冰酒釀,而她給梁牧棲買過一個八十元的蛋糕,八十減掉六十二,還剩十八元。
可是,生日蛋糕是兩個人一起吃的,剩下的大半都放到了她的冰箱裡,還有一小部分送給了樓上的爺爺。
再減下去的話,代表結果的那個數字,依舊是溫迎領先嗎?
為什麼要這樣。溫迎捏著那幾枚硬幣,腳下的步伐頓住,非得算得那麼清楚嗎?
世界上多的是你來我往,沒有人願意無緣無故欠彆人的人情,這很容易理解。
可是,有些東西本就不是抱著“得到”的想法去付出的。
隻是想對喜歡的人好。這樣,也算是一種負擔嗎?
[算吧,怎麼不算。]
英語課上,躲在後排的倆人又開始聊天。
依舊是陳格的鬼畫符試卷,他在上麵寫[對於自尊心較強的人來說,過度的善意就有可能變成傷害。]
[傷害?]
溫迎目光仍盯著黑板,把試卷緩緩推過去。
陳格[舉個例子,你知道為什麼這個班裡我隻和你玩的好嗎?]
[為什麼?]溫迎寫道,想起陳格每到課間就呼朋引伴的模樣,又補充一句。
[那你和彆人都是假玩啊?]
[……也真玩,不怎麼交心罷了。這麼嚴肅的事情你認真一點,我在努力幫你分析。]
溫迎轉頭,陳格的確麵色嚴峻,眉心微蹙像一個哲學導師。
[對不起陳老師,您接著說。]
她把試卷再次推過去,陳格低下了頭,這一次他寫了很久。
[因為你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一個特殊的人。我剛加入樂隊時,夏引還對‘一個不會講話的人能否引領樂隊走向輝煌’發表過質疑,曾幾何時,汪梓銘跟我講話也沒那麼大嗓門,和風細雨好像我是什麼易碎品。……但是你沒有。]
沒有驚訝,沒有詢問,很平淡地接受,沒把陳格當作一個需要特殊對待的人,甚至有時候都沒把他當人,指使他帶早餐和跑腿。
溫迎看著那幾行字,出神了片刻,沒有說出什麼,過了一會,陳格又遞過來一張新的試卷。
[但這種東西還是因人而異,如果是梁牧棲,他可能並沒有覺得你為他付出什麼會傷到他的自尊心。或許他隻不過是和你一樣,發揮同等的善意,想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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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揮同等的善意,想對我好嗎……溫迎在心裡重複那句話,雖然隻是猜測,但不管怎麼樣,這一刻她是真的有被安慰到。
不過等等……她略一停頓,用氣聲猶疑道“我剛剛有提他的名字嗎?”
麵對這個問題,陳格表現得不屑一顧。
[這不難看出來吧。平日裡你的交際圈就隻有我們樂隊,連同班同學都認不全。夏引是女生,汪梓銘太老,他們倆拿我逗樂的時候你笑得比誰都大聲,至於班裡的男生……他們長得參差不齊,最終答案隻有梁牧棲。]
陳格打了個響指,寫下最終答案時自覺柯南附體,表情嘚瑟的不行。
他回頭看了一眼,轉過來接著寫[對了,中午吃飯的時候你不在,還有彆的班級的女生過來打聽他,下課後你去看他的抽屜,裡麵肯定有東西。]
翻看抽屜這種事情過於鬼鬼祟祟了,溫迎才不會做。
但不得不說,她現在心情好了很多,安安心心聽完了後半節課。
下課後陳格趴在到桌上偷摸玩手機,看見她還在翻筆記,嘖了一下「還以為你這個狀態會維持很久,順便給樂隊寫幾首酸酸澀澀的暗戀情歌。」
溫迎覺得自己有被冒犯,一邊翻頁一邊講道“你自己怎麼不去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