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迎立馬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她不應該那麼說,可是覆水難收,眼睜睜看著潮水往上,灌滿人來人往的大廳。
手腕被梁牧棲攥住,他臉上還是沒有其他表情,隻是下意識的反應,如同落入水中即將溺亡的人,緊緊抓住一塊浮木。
“彆走。”梁牧棲嗓音艱澀,他被剝奪了說“對不起”的權利,有些不知道能夠再說些什麼,才能把眼前的人留下了。
儘管他還殘留理智,腦海裡反複回響著“我會接住,接住你”,但那句話來自於十八歲的溫迎,而現在,十八歲已經離他們很遙遠了。
胸口劇烈地起伏,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梁牧棲已經儘力去想美好的事情,可是壞的念頭還是主動找上門來。
他與其對抗過無數次,每一次都覺得這次能夠徹底獲得成功,但潮起潮落的聲音始終響在耳畔。
它們像是地上的影子,梁牧棲在往前走,影子也跟隨他往前,梁牧棲到達過去想象過的未來,影子也跟著到達。
長大並不能夠完全解決所有的事情。梁牧棲一直都在認真努力地學習,沒有他完成不了的課業,沒有他解決不了的麻煩,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他還是會有不擅長的事情。
不擅長愛自己,也不擅長坦蕩地愛溫迎。
梁牧棲又一次給自己判處不合格的罪名,但比懲罰更快到來的,是驟然間開始生長的鱗片。
那天他們還是沒有把旅程繼續下去,兵荒馬亂地重新回到家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十八歲的畫麵一直在潛意識中閃回,變成人魚的梁牧棲突破智商極限,行為和表達都和高中生無異。
隻不過,現實中十八歲的梁牧棲是沉悶壓抑的,而這回出現在溫迎麵前的梁牧棲,是她從未見過的,另一個快樂版本的梁牧棲。
樂觀,積極。會說人類梁牧棲怎麼也說不出口的話,求原諒和撒嬌信手拈來。
連接吻的方式都和以前不同。原本梁牧棲隻是把她抵在牆上親,漸漸地,溫迎的腿不知何時被抬起來,架在他腰上。
梁牧棲托著她,往浴室的方向走。
到了浴缸前,嘩啦一聲,她也跟著躺進去。
水花飛濺,溫迎的口腔發麻,舌根隱隱作痛,她感到輕微的窒息,咬了一下梁牧棲。
梁牧棲也在她的唇瓣咬一口,報複似的,血珠滾落到舌尖上,又很快被另一個人卷走。
梁牧棲手臂撐在溫迎的臉側,注視了她幾秒鐘,再度把頭埋下去,在鎖骨處安靜地喘息了一會,掉下一顆圓潤的珍珠。
溫迎下意識去接,但珍珠滑落在水裡,梁牧棲迅速地把它捏碎了,丟到一邊。
“你為什麼……”她呆怔了幾秒鐘,眼淚也不可抑製地流出來,“為什麼要把它捏碎了?”
梁牧棲被她的反應嚇到,似乎沒有想到這枚珍珠在溫迎這裡意義非凡,又像是不知不覺中忘記了。
他手忙腳亂,一邊把那枚珍珠遞給她,一邊去擦溫迎的眼淚,可是卻怎麼也擦不完,溫迎拒絕那顆珍珠,哭著斷斷續續地講“都被你壓扁了……”
“沒扁,還是好的。”梁牧棲緊張地說,但這胡亂編造的語句他自己也不相信,吻著她的眼淚,含混不清道,“我再賠你,好不好……”
答案當然是不好,他們兩個人誰也不想再讓彼此哭了。
……
梁牧棲拿浴巾將溫迎蓋住,抱著她出了浴室。
溫迎倒回床上,原想著“今天就一次?”還有些驚訝,沒想到翻了個身,又被魚尾拽著腳踝扯回來,梁牧棲牙齒撕開小方格的包裝,重新俯下身。
梁牧棲把她翻來覆去很多遍,光是姿勢就換了好幾個,到最後天蒙蒙亮了,溫迎也近乎睜不開眼睛。
梁牧棲把她抱回浴室,溫迎自己坐在浴缸裡泡了一會,差點睡著,梁牧棲換好床單回來,溫迎朝他張開手臂,發現他不知何時又變回了雙腿。
溫迎在家裡補覺,梁牧棲雖然也是一夜未睡,但仍舊精力充沛地換上西裝,去公司上班。
臨走之前,他曲膝在床邊,微微俯身,溫迎拉住他的領帶,在他唇上親了一口,梁牧棲對她回以輕鬆的笑,前一晚的眼淚就這樣告一段落了。
那是他們第一次爭吵,由溫迎單方麵發起,梁牧棲參與感很低,放出小魚應戰。
後來也斷斷續續吵過幾回,在一起這麼多年,沒有摩擦是不可能的。
分隔兩地的時候,梁牧棲每天給溫迎打電話,提醒她按時吃飯睡覺喝水,溫迎如果有哪裡不舒服了,梁牧棲可以放下一切,立馬飛過去照顧她。
梁牧棲照顧溫迎時從不敷衍,麵對自己時卻不那麼認真,把自己照顧成了胃病,差點住進醫院。
好在不算嚴重,但對於這一點,溫迎也是很生氣的,責備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梁牧棲攥著她的手腕任由她教訓,等她說完了才湊過去吻她。
最後溫迎對他說“你的身體不僅是屬於你的,也屬於我。”梁牧棲才順從地點頭,立下保證,自那以後胃病再沒有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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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牧棲仍舊不擅長在矛盾發生時與戀人爭辯,但也並非完全沒有長進,隱隱約約弄懂少說“對不起”的道理,語言係統失靈的時候,他開始拿親吻來代替。
親密緩和了他們之間的關係,但光靠這些是不夠的,問題沒有被徹底解決,隻是被彆的什麼掩蓋了,造成粉飾太平的假象。
“那這次吵架的原因又是什麼?”回酒店的路上,夏引問。
溫迎還在喝那杯沒喝完的飲料,吸管被咬得坑坑窪窪。
“今年他那個時期提前,卻沒有告訴我。”講到這裡,她泄憤似的又咬一下吸管,“要不是我發現醫藥箱裡的藥少了兩板,我還被他蒙在鼓裡。”
前方座位忽然傳來聲音“您好,以下是小助手為您找到的相關信息,男性人魚感到力不從心的年齡通常在……”
兩道目光齊刷刷轉過去,汪梓銘慌忙把手機屏幕摁滅,尷尬一笑“我就是有點好奇,結果忘記關聲音了,哈哈哈……”
“哈哈哈。”溫迎也跟著毫無感情地笑了幾聲。
夏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所以你問過他真正的原因嗎?”
“問過,他說因為不想耽誤我開演唱會,但這次演出其實也沒那麼重要,我告訴他,我可以缺席。”
溫迎停頓了一下,兩位隊友讚同地點頭“沒錯,的確不重要。”
“都是公司的安排,誰想去那幾個小孩的主場鑲邊啊。”夏引說。
“他們那個鍵盤手,之前就打著中二少年的噱頭,說是和陳格長得很像,非要塞到我們這裡。”汪梓銘也很不爽。
提到陳格,車裡的人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過了幾分鐘,溫迎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她拿出來看了一眼,剩下的兩個人不動聲色,打量她的動作。
但是溫迎又把手機放回去了,哢嚓一聲,吸管壽終正寢,徹底犧牲。
“家屬給你發的消息?”夏引問。
“不是。”溫迎搖頭,“廣告而已。”
夏引說“好吧”,跳轉到剛剛沒說完的話題“你說可以缺席,然後呢?”
然後……
時間回到昨天清晨,梁牧棲換好衣服,照例轉過來在去親溫迎的唇角。
兩板藥劑沒能將發情期徹底解決,平日裡淺嘗輒止的早安吻這次卻有些收不住。
梁牧棲像是飲鴆止渴的人,越吻越深,溫迎的唇瓣被他吮吸地發紅,映著盈盈水光。
梁牧棲的呼吸明顯也加重了,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在溫迎的額頭蹭了蹭,準備起身,溫迎抬腿輕輕勾了他一下。
“其實這次的演出沒那麼重要。”溫迎對著他說,“我可以缺席。”
梁牧棲像是有些詫異,隨後淺淺笑了一下,溫迎看到他臉頰右側的那顆酒窩,不過馬上又被藏起來了。
梁牧棲在她鼻尖親了一下,嗓音溫和地道“不用為我做到這種程度。”
“哪種程度?”溫迎反問。
“你的夢想……不用因為我而讓步,做你想做的事情,彆為我放棄什麼,好嗎?”
溫迎沒有回答“好”或者“不好”,梁牧棲猶豫了幾秒鐘,又低頭去吻她,但是這個吻沒有落在唇上,溫迎把腦袋轉過去了,梁牧棲隻親到她的臉頰。
他停頓了一下,不過並沒有說什麼,伸手揉揉她的頭發,把被子往上拉,嚴實地蓋住“早餐在桌上了,記得加熱。”
梁牧棲整理好鬆動的衣領,準備往外麵走,溫迎在他身後問“就隻能由你做出犧牲嗎?哪有這樣的道理。”
梁牧棲停住了動作,背對著她,溫迎接著坐起身來,但由於昨天晚上睡衣就被人脫下來褪到一邊,又連忙躺回去。
“你總是這個樣子,隻顧著自己付出,不僅不求回報,還總是拒絕我遷就你,你是在做慈善嗎?”溫迎埋在被子裡,悶悶道,“我不喜歡你這樣。”
腳步聲重新響起,不過不是往外走,而是梁牧棲折返回來。
梁牧棲把她從被子裡挖出來,溫迎人是出來了,腦袋還藏進枕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