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便在這一片幽怨多情的洞簫聲中,手持著一柄,不知從何而來的桃花團扇,款款舞動,曼聲歌詠唱道
“一自彆離後,意灰氣冷,心緒纏綿。又煙雨,嬌柔不禦輕寒。潸然,萬般痛楚,心頭現、細想從前。相思苦,料夜長燈暗,應照無眠。
華年,多情總教,嘗儘如許悲歡。羨誰人庭院,眷侶神仙。闌珊,願歸來早,偏無奈、萬水千山。托鴻雁,問去時容易,何日方還?”
其歌聲,如訴、如怨又如慕,哀而不傷,柔而不靡;若將其嗓音比之銀鈴,而銀鈴莫如其清脆悅耳;比之溪水,溪水莫如其潺潺不息;比之蜀道,蜀道莫如其蜿蜒曲折、跌宕險絕。如若非得要拿一樣東西來勉強的比喻,便就隻能用“天人之聲”,來形容此女的嗓音了——因為普天之下,塵世之間,誰也不曾當真聽過,天人開口歌唱。
那女子一曲已畢,稍事停頓,又即揮扇,輕歌曼舞道
“桃花扇底風,猶恨不重逢。歌儘愁未儘,亭台一重重”
“哎呀!”
朱振宇眼望著這名白衣歌姬,耳聞此曲、此歌,心中便不知如何,猛的一震,胸口有如針紮、痛不可當,不禁“哎呀”的一聲大叫,將金叵羅,失手摔到了地上。
“呀!振宇哥哥,你這是怎麼了?你是哪裡不舒服了嗎??”
那孫含笑好不容易才請動了黃香宜的結拜姐妹,白蘭(白蘭花)之女,也就是眼前的這位白茉莉,來為自己婉轉地吐露,對於朱振宇的深深思慕與愛戀之心,孰料一曲未儘,卻見他突然間如此的情狀,慌忙丟下了洞簫,撲上前去,緊張地問道。
“朱公子,您怎麼了?”
小蘭也急忙跑上前來道“小姐,我這就去請大夫過來”
“不用了,含笑妹妹,你不必驚慌。”
朱振宇的胸口一痛之後,便即恢複如常,聞言阻止她道“我隻是突然之間,胸悶了一下兒而已,現在已經好了,毋庸興師動眾、小題大做的。”
“好吧,振宇哥哥,你既已無妨,我也就不再堅持了,橫豎你們府裡聖手眾多,不亞於皇宮帝苑。”
孫含笑見他的模樣兒,似乎確無大礙,但總歸是難以放下心來,便攙扶著他,起身說道“不過,酒宴嘛,也不宜再用了——”說著,就對小蘭使了一個眼色道“小蘭,你快去看看,顧大爺他們用過了午飯沒有,就說我今日乏了,隻想早些回房休息。”
“是,小姐。”
“好吧,含笑妹妹,既然你有些乏了,那我就先行告辭了,咱們改日再會。”
朱振宇見了,也就順水推舟地拱手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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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都給我滾出去!痣兒、阿財,你們倆給我關緊了院門,各自回屋去——誰要是敢再放人進來,我就把他送去我姑母那裡,吃糠咽菜、當牛做馬去!”
朱振宇“滄浪”的一聲,摔出了一隻茶盞,重重地關上了屋門,高聲怒喝道。
“是,公子。”
痣兒等人,這是第一次見他這麼大發雷霆、咆哮如雷的,隻嚇得連忙迭聲答應著,擺手示意太醫老博士趙子誠和趙更父子倆趕緊出去,隨後,就躡手躡腳地收拾好了碎片,退回到了自己的房內,一聲兒不出了。
“哼!”
可是院子裡頭安靜了,孤身一人呆在屋內的朱振宇,卻又覺得沒情、沒趣兒,百無聊賴了起來,便又“砰”的一聲,打開了房門,慢慢走了出來,而後,猝然間又象個瘋子似的,高聲叫喊著,圍著院子,狂奔亂喊道“啊——,啊——,啊——!”
“誒喲!公子他,這是怎麼了?怪嚇人的,彆是得了失心瘋了吧?!”
淡芸趴在窗口兒上,密切地注視著,擔心不已道。
“呸,彆瞎說!公子一定是在孫府,又受了姑小姐的一場好排揎,才會如此地懊惱,舉止失態。等待一會兒啊,發泄完了,自然也就好了。咱們彆去惹他就成。”
明瞳白了她一眼,篤定說道。
“我看不象——公子年年都去孫府,哪一回得著好氣了?怎麼往常年,不見他如此呢?”
痣兒卻搖頭質疑道“我覺得呀,公子的臉色,確實象是有疾患在身。要不然,怎麼顧大爺他們,非得著人過來,為他診脈呢?可是,公子又偏偏不肯問診,真是急死人了不行,咱們不能袖手旁觀,這有病啊,就得早治,萬一要是耽擱了,不就糟了嗎?!”
“哎,好了、好了,公子他停下來了,停下來了!”
佛耳也趴在窗口兒上,歡天喜地道。
“桃花扇底風,猶恨不重逢!桃花扇底風,猶恨”
但見朱振宇滿頭大汗地,停在了一棵業已凋零的桃花樹下,昂首觀望著,有密葉而無繁花的桃枝,悵然吟道。如此反複幾遍,幾顆大大的淚珠,就順著他的臉頰,無緣無故地滴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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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公子,顧大爺、顧二爺和管家有請公子,速到‘七星廳’內相見,說是有要事稟報。”
朱振宇正自黯然神傷,便聽院外有一妙齡女子,輕輕地叩門言道——聽其聲,顯然是顧流蘇的貼身丫環,青女。
“青女,你怎麼也來糊弄我了??他們那老幾位,凡事,一向都是專權奪斷慣了的,還用得著向我稟報嗎?!無非又是想把我給騙出去,診斷、下藥——”
朱振宇憤憤地一甩衣袖,粗聲大氣地借題發揮道“你這就去告訴他們,我朱振宇,且還活著呢,不消他們惦記!”
“振宇哥哥,你多慮了!”
卻聽顧流蘇也站在門外,淺淺一笑道“人家趙老博士啊,單憑著你的音容和舉止,已經基本確定了,你的身體啊,實際上並無大礙——此刻呀,我親耳聽來,也果覺如是。振宇哥哥,你快開門,小妹為你帶來了兩瓶子的玉蘭甘露,你喝過之後,就趕緊出去,當家、主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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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大爺、顧二爺,公子他心情欠佳,執意不肯讓老夫診脈,”
趙子成和趙更走出了“春生館”的院門,對一直守候在外的顧氏兄弟倆“嗬嗬”一笑,拱手說道“不過,二位也不必憂心,公子的身體應無大礙,隻是近期以來,一直悲鬱傷懷、寢食失安,以致於心火過旺,中氣略有失調罷了。但好在方才一頓發作,倒是將鬱結的悶氣,悉數發泄了出來,肝、脾得以平和,就連湯藥也是不必用了,隻需清淡幾日即可。”
“如此甚好。有勞趙老博士和趙太醫了。”
那顧氏兄弟倆這才放下心來,拱手一笑道。
“醫家職責而已。老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