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做夢夢見了雲諺的緣故,再想起他的身影,沒有平常那般難過了。
俞歡終於能走進那間書房。
她沒有騙陸清衍。
書房確實閒置了很久,無人打掃,儘是灰塵。隻是,那天不是去找話本的。
她隻是,去裡麵找一找他們曾經的記憶。
窗欞前那張烏木方桌,是她習字時用的,常常是她伏在桌邊,他站在她背後嗓音懶散帶笑的戲弄點評,她還記得,他握著筆,墨玉筆管襯得他的手雪一樣白;
牆上的每幅字畫,都是他的手筆。
這人自視甚高,對著前朝名師也能輕佻評判,偏他又確實才氣無雙,挑完刺再用他那張蒼白清俊的臉很好脾氣似的微微一笑,隻叫人恨得牙癢癢;
透雕花紋的三層大書架上,每一本書,都有他標注的字眼。
彼時他坐在窗前,與她談經論道,遇見疑難問題,總是不怎麼客氣的彈她腦殼笑她笨,笑完又細致耐心的給她一一講解……
明明,也沒比她大多少,卻總以一副師父的姿態教導她。
相識的時候,皇帝還沒登基,母後又剛逝世,朝廷中各勢力動蕩,她們姐弟在風雨中飄搖。
他教給他們立足之道。
他教她明事理知利弊,他教她斷人性破死局。
雖然總不想承認,可他確實天資聰穎智多近妖,她沒想過,他看她的眼神會與旁人不一樣。
她把自己的心思藏的好好的,隻想他身子好一點活得久一點,彆動不動就咳血……
眼淚滴到烏木桌上,形成一個深色的圓。
俞歡仰起臉來,隨便翻了翻桌上的幾本書,忽而一頓。
幾本書下,壓著一幅還未完稿的畫像。
線條清晰,筆觸細膩。
拿掉壓在上麵的書,紙上的人掀起眼皮,眼尾帶笑,散漫的看她。
是她情竇初開,實在壓製不住心事,偷偷描畫的手筆。
她以為自己藏的很好,停筆之後還拿書壓上了。
哪知第二日來時,畫上多了張花箋。
是那人儘情欣賞後留下的。說她畫技還要再精進,最好每日都要畫上幾張,這張沒有表現出他的俊逸。
哪有那麼可惡的人啊。
那幅畫便沒能畫完。
俞歡笑著哭哭著笑,撣了撣灰,將那幅畫像拿回寢室。
她躺在榻上,看著那幅畫出神,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
可噩夢總是害怕什麼來什麼。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處處喜氣洋洋,唯獨他住的那簡陋院子,殘雪不消。
也許是她那時已經成了尊貴的長公主,此後之路光明坦蕩,他一直吊著的那口氣消了,於是病得厲害了,形立骨銷,越發憔悴。
那麼驕傲的人,覺得自己容顏消損,不許她進門看他狼狽的樣子。
她便一日一日站在門外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