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暗中觀察了我多久,她知道很多事情,她說她會殺了宋承誌,幫我徹底擁有秀梅的房子,起初我不相信,她說過幾天會有新聞出來,讓我注意宋承誌的狀態。果然,我在宋承誌嘴裡聽說了他兩個同學被殺了,他有點害怕,跟他的老同學打了很久電話。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他又不怕了。”
“她第二次來,我剛剛被宋承誌扇了耳光,被打得躺在地上起不來,她說我真可憐,像下水道裡的老鼠。我沒有辦法,我問她打算怎麼殺了宋承誌。她說隻需要我給她宋承誌的行蹤,最好在夜裡他回家的時間。然後給她望望風幫幫忙。”
孫明德麵如死灰一片麻木,他聲音沒有起伏的絮絮低語。
“她說我想好了,就給一個座機打個電話。29號的那天早晨,宋承誌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要麼在三天內搬出這個家,要麼給他三十萬塊錢買房子!這是我住了二十多年的家,他說趕我走就趕我走,我就像條落水狗一樣,要夾著尾巴滾蛋。三十萬,就是把我拆碎了賣了,都不值這個價。這些年他不務正業,吃我的喝我的,如今還要把我骨髓榨出來!我忍不了,就從他兜裡把鑰匙偷拿出來,然後給那個女人打電話。”
“我去金富貴上班後,給宋承誌打電話,讓他回家時到巷子裡等我給他送鑰匙,他滿口答應了,他說他在路上,還要半個多小時才能到,我就守著時間,我怕他沒來,進巷子前我還打了個電話,聽到他手機響,我才安心。我在巷子口看見那個女人扶著他進來了。他臉上還在笑。”
“那個女人把繩子套進他脖子時,他還在笑……”
“等他發現不對勁想掙紮,我怕他喊,連忙過去抓住了他的胳膊,他看見是我,他居然不掙紮了。”
“他就那麼死死抓著我的胳膊,睜著眼睛,就死了……”
“就死了……”
“他為什麼看見我就不掙紮了,難道他真以為,我是他爹嗎……”
孫明德的臉上突兀的出現一個笑容,他扭曲地笑著。
“他打我罵我,把我推向絕路的時候,沒把我當成是他爹,他要死的時候,卻把我當他爹,你說這是什麼稀奇事……”
孫明德笑著笑著,又嗚咽著哭嚎起來,淒厲又嘶啞。
“我的兒子啊……我兒子沒有了……”
程亦安下意識地抓緊了身邊的人,她渾身的汗毛竟然豎了起來。
人性禁不起考驗,人性的汙濁,又是如此驚人!
二十五年的情分,抵不過一套房,抵不過三十萬,抵不過一條人命。
孫明德哭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這一生所有的不幸、不甘都宣泄出來,嘶啞哀戚的哭聲在不大的問詢室內回蕩。
他是壞人嗎?
是,他在彆人的慫恿下,把兒子送上了死路,成為了可恥的幫凶。
可他真的罪無可赦嗎?
也未必吧,一個沒什麼見識、沒過過什麼好日子、一輩子在為生存掙紮的老頭兒。
他想求得一個安穩晚年,這個願望好像也不算過分。
孫明德哭過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之中,他非常配合地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警方,仿佛在為自己的所作所為儘可能地彌補。
程亦安讓孫明德辨認凶手照片,孫明德一眼就把洛水依依的那張自拍照給認出來了,他確認當晚出現在小巷子裡勒死宋承誌的人,就是洛水依依。
孫明德交代,洛水依依在殺了宋承誌後,力氣耗儘非常虛弱,她丟下一個袋子給孫明德,並告誡他如果不想被當成凶手,就用袋子裡的東西給宋承誌的屍體打扮打扮,然後就很快離開了現場。
袋子裡麵正是案發現場的紅裙和化妝用品。
可惜孫明德驚慌失措,又不會使用那些化妝品,隻得胡亂把裙子搭在宋承誌屍體上,又拿指甲油胡亂在宋承誌臉上塗抹幾下,就匆忙逃離了現場。
至於那些剩下的化妝品,這會兒正在金富貴足浴店停車場的某個電表箱內。
而他聯係洛水依依的那個座機號碼來源,也被確認是一家民宿的房間電話,那個民宿,正好開在案發現場旁邊的那棟自建房。
在前往民宿的路上,程亦安忍不住問吳謝池,“你說孫明德所說的,宋承誌看到他,便放棄掙紮,究竟是他自己內心的羞愧自責,潛意識所偽造的記憶,還是真的呢?”
吳謝池從倒車鏡裡看了她一眼,沒直接回答問題“怎麼,還在想孫明德的口供?”
案子告破,程亦安並沒有想象中的輕鬆,反而內心一直像墜了塊兒石頭。
“我隻是覺得唏噓,二十五年,足夠一個嬰兒長成一個大人,這麼多年的情感,為什麼會變成父親殺兒子、兒子虐待父親的局麵。人心真的敵不過人性嗎?”
“有句老話叫做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但是人的感情上卻不是這樣的,並不是你投入的感情越多,就一定能得到回報。對應的,得不到回報,也並不是因為你投入的不夠,或者付出的不夠。孫明德渴望靠著多年撫,養來撫平宋承誌內心失去母親的怨恨,但是,說了對不起,受到的傷害就不見了嗎?受害的人就一定要原諒嗎?感情是做不到錢貨兩訖,有來有往的。”
吳謝池淡然解釋,眼神無甚感情地看著前方的道路。
“倘若換一個人,麵對同樣的境地,他不一定會選擇孫明德同樣的路。其實從十五年前,他在張秀梅死亡的事情上的選擇,就已經可以看出這個人,他是個更愛自己、以自我利益為出發點、情感冷漠的人,他撫養宋承誌,幾分是為了良心能安,幾分是為了養兒防老,他自己應該都分不清。即使沒有洛水依依的從旁挑唆,估計他們父子倆,早晚也會有這麼一天。彆看他如今痛哭流涕,他隻是後悔自己沒有做得更精細,後悔被我們抓到。否則,他如何能在宋承誌死後的當天,就把攢的舊紙殼拉到了家裡,之前宋承誌是不同意的吧。”
那天宋承誌家裡堆得滿滿的廢舊紙殼,那確實不是一朝一夕準備下來的。
“最後的補充一句,人體頸動脈在受到劇烈壓迫後,不到一分鐘,人就會因為窒息而失去意識,所以孫明德所謂的宋承誌看到他就放棄掙紮,大概隻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錯覺的吧!”
吳謝池平靜地補充道。
程亦安不得不承認,吳謝池對孫明德的分析太透徹了,或者說,他對人性的認識,太透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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