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源在於十年前。
程亦安把目光再次投向宋美清。
宋美清在聽到程亦安和吳謝池討論案情後,就默默地陷入了沉思。
她到底了解王越多少呢?
這個和她相伴了近四十年的伴侶,到底瞞了她多少東西?
如果是錢財、如果是婚外情,她都可以不介意,隻要她的孩子好好的。
可如今,她唯一的兒子,竟然橫死了,更蹊蹺的是,兒子的死,似乎還與王越有關……
這是怎樣慘絕人寰的消息啊,她的心都要崩裂開了……
不,也許在她的家庭分崩離析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不完整了。
回想結婚後的生活,竟然想不出幾個讓人感到幸福的瞬間。
好像從婚姻的一開始,她就是高攀了王越,被踩在泥裡仰望著他。
學曆不如他,工作不如他,她在年少時曾經引以為傲的一切,在王越的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下,都成了笑柄。
明明她也有過那麼優秀卓越的時光,不過結了個婚,怎麼就突然都沒有了。
慢慢的,她好像也覺得王越說的有點道理,她太馬虎了,她太粗魯了,她太無知了。
她在泥裡越陷越深,而王越卻越爬越高,高到令人膽寒心驚。
這是婚姻嗎?這是愛情嗎?
婚姻和愛情都應該是讓人變成更好的自己吧。
為什麼卻讓她變成了令她自己都感到唾棄的人。
如果僅僅是讓她飽受折磨,她也就認命了,為什麼還要帶上她的寶貝孩子呢?
那麼小那麼乖的博兒啊……會幫她擦眼淚,會給她皸裂的手擦甘油,是怎麼一步一步被辱罵被毆打,變得孤僻乖戾。
甚至丟掉了性命,成為王越口中“死就死了的孽障”。
她這個無能的母親。
一個不能為自己兒子討回公道的母親,還配當一個母親嗎?
宋美清神經質地開始啃咬自己的手背,甚至用力到咬出了血色。
“宋老師?宋老師!”
程亦安見狀,連忙叫醒宋美清。
宋美清一怔,連忙鬆開自己的手,慌亂地把血淋淋的咬痕隱藏在桌布下麵。
程亦安內心一片酸澀,對著一個晚年失孤的母親,反複提及孩子當年的事情,是否有些過於殘忍。
可是慈不掌兵,查案必須要尋根究底,有些傷疤,也不得不被迫揭開。
程亦安隻能儘可能地柔軟溫和,來關照宋美清的情緒。
“宋老師,我知道你如今麵對很艱難的局麵,但我更相信你想要找出真凶、還王文博一個公道的決心。我現在需要你幫忙回想一下,之前你說王文博高三出現變化的階段,你的家中,你和王越之間,有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彆的事情,王越有沒有出現過異常的舉動?”
“十年前……”宋美清悵然地長歎一聲,仰頭眨了眨眼,十年前不算什麼好時光,可是對比現在,已經再好不過了,那個時候的博兒還活得好好的呢。
“我記得十年前王越已經在榕城大學任講師了,課程不多,但是他手上有項目,很忙,很少回家,每次都是幾個學生來幫他拿換洗衣服什麼的。要說有什麼特彆的事情,大概是有一次王越請了假特意趕回家,把博兒的書包沒收了,然後說博兒上學偷看小說,把他喊進書房狠狠地揍了一頓。我事後問過博兒到底為什麼挨揍,可他一言不發。時間大概是在高三上學期末臨近寒假的時候吧。”
“這件事我覺得蹊蹺,是因為王越當時真的很忙,博兒學校的事情都是我在處理,留的聯係電話也是我的,王越是怎麼知道博兒在學校的表現的?就算他真的在學校違紀,老師也該第一時間聯係我,而不是王越。如今聽了你們的分析,我才好像有點明白,估計是李思齊給王越說了什麼。難怪了……”
“當初王越是很看不上育才中學的,他打算讓博兒去讀私立高中,繼續他那什麼精英教育,後來是我哀求公公婆婆勸勸他,讓博兒有點喘息空間,最後博兒才去了育才。沒想到後來李思齊來榕城讀書,王越也安排進了育才,王越是想讓李思齊幫忙盯著點博兒吧!”
程亦安凝神回想了宋美清剛才話中的幾個關鍵詞,她憑直覺立刻問道。
“你說王越沒收了王文博的書包?包裡有什麼?你最終看到王文博的小說了嗎?”
宋美清搖頭,“沒有,我問過王越,他很生氣,質問我是怎麼管的孩子,我當時摸不著頭腦,以為是他認識的老師或者學校的熟人跟他告狀了。也問過博兒,他有些害怕,一言不發,後麵王越把他的書包又還給了他,他就繼續去上學了。”
“整個高三階段,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幾次?”程亦安問。
宋美清道“就那麼一次,王越自己忙得腳不沾地,孩子高考他都不在家,所以我才覺得他這次管教博兒非常奇怪!”
王越在王文博書包搜到的真的是小說嗎?李思齊會因為王文博看小說這種小事去找王越告狀嗎?
程亦安不由得產生懷疑,高三階段的學生文化節在國慶節後開展的,那張巴黎聖母院的舞台劇合影也是在那個時間,王文博並不在其中。而根據宋美清反應的王文博是在高三上學期性格好轉,似乎交到了朋友,合理推斷,王文博就是在那個階段進入了李思齊的小圈子,那王文博就有可能接觸到那個舞台劇的創作過程。
高三下學期後王文博情緒轉變,消極抑鬱,甚至要放棄高考,可見變故就出現在上學期末到下學期初之間,結合王越莫名其妙的出手管教,這個時間段,應該就是十年前某個事件發生的時間區間。
但想要搞清這中間的真相,唯有撬開李思齊或者王越的嘴。王越的老謀深算、老奸巨猾程亦安是體驗過了,而且他還有一定的社會地位,一旦操作不好,還會給支隊帶來負麵影響。
而相比之下,李思齊是個更好的審訊對象,而且結合現有的證據,傳喚他那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結束問詢後,宋美清遊魂一般,搖搖晃晃地朝著她那個破碎的家走去。
望著宋美清單薄佝僂的背影,程亦安心裡很不是滋味,當警察總是能見到很多人性的惡,可比起這個,更讓她難受的是,隱藏在人性的惡背後的,痛苦掙紮的人。
“走吧,回局裡,對她而言,如今最好的安慰,就是破案了!”吳謝池輕聲道。
“嗯,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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