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備了發電機的哨站點亮了大功率探照燈,高音廣播也在不停呼籲著“保持冷靜等待撤離”。但太晚了,黑暗已經全然擊垮了人們的心理防線,恐慌如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
“老許,你看前麵,我們得繞路。”副駕駛的士兵拍了拍許警衛員,手指向側前方。
李寄秋向窗外看去,隻見無數顆黑壓壓的腦袋正湧向燈火通明的哨站,如同撲向燈火的飛蛾。然而,人們不是為了簡單地繞著燈飛舞,而是為了衝破哨站的阻攔。至於衝破之後何去何從,沒人知道,也沒有人思考這個問題。
哨站守軍多次鳴槍示警想要驅散人群,但即便前麵的人被槍聲驚醒,但還是會被後麵的人浪推搡著繼續向前衝擊。
不久,哨站防線終告失守,人群如脫韁之馬般從豁然洞開的大門狂湧而出。片刻之後,一連串尖銳的槍聲劃破夜空,不知道是軍方的士兵在開槍示警,亦或是趁亂奪得武器的暴民在肆意顯擺其手中的新式“玩具”。
亂了,全亂了。
李寄秋內心如墜深淵,他很清楚這是什麼情況。
長久以來積聚的壓抑與痛苦在這一刻如火山般全麵噴發,使身處黑暗中的人們集體陷入了無意識的瘋狂狀態。若作類比,恰似古代戰場上時常發生的士兵驚恐失措、四處奔逃的“炸營”現象。
秩序已經不可能再恢複了,至少在灰霧到來前不可能。灃城的九百萬居民已經一隻腳踏進了棺材。
城內四處火光衝天,烈焰翻滾。然而這熾熱的火勢非但未能使暴民們恢複理智,反而猶如火油澆心,加劇了他們心中扭曲的怨恨與憤怒。
癲狂的人群在街巷間盲目奔突,卻沒幾個人是朝著出城方向而去,他們隻是漫無目的、盲目從眾地到處破壞、搶掠,對任何自己看不順眼的人施以暴行。
正因多數哨站已被強行突破,轎車反倒得以一路暢行無阻。偶遇膽敢阻路者,身旁的士兵便會立即鳴槍示警將對方嚇跑。甚至有一次,李寄秋隱約看見一名攔截者在槍聲響起後瞬間倒地。
偷偷往身邊瞥了一眼,隻見握著步槍的士兵麵色如常。
總感覺感覺這個人有些過於平靜了。
十二分鐘後,轎車順利抵達了安全的郊區。根據計算,來襲的灰霧不會覆蓋到這裡,騷亂也沒蔓延至此。
在此處遠眺,灃城已淪為一片火海。烈焰猶如惡魔狂舞,瘋狂吞噬著樓宇與街巷,熾熱火舌在夜色中肆意蔓延,將天際染作一片赤紅。滾滾濃煙直衝雲霄,宛如厚重的黑幕緊緊籠罩在城市上方。
自己住了半年的灃城徹徹底底地完蛋了。
還沒等灰霧趕來收割性命,人們就自己陷入混亂當中自相屠戮。
幸好玲雲筱已經走了
“李先生,我們要再離遠一點,找、找個安全的地方,之後再與上麵聯係。”許警衛員的聲音有些顫抖,“還、還要麻煩你等會兒指一條安全的路出來。”
“沒問題”
話音未落,李寄秋的眼角餘光就看到身邊的士兵突然舉起手中的自動步槍。
這裡也有暴民?但剛才明明沒看到附近有人啊?
但槍口並沒有指向車窗,而是轉向了前座。
“砰——!!砰——!!!”
兩聲振聾發聵的槍響驟然穿透了李寄秋的耳膜,甚至連大腦都被這封閉車廂內極近距離的巨響震得生疼。
“咳、咳咳。”
士兵按下車窗,嗆人的硝煙很快散了出去。
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李寄秋慢慢回過神來。但見到眼前的一幕後,他寧可自己繼續發昏。
駕駛座上的許警衛員與副駕駛座位上的士兵,各自頸部遭槍彈貫穿,半邊脖子都被打爛到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前擋風玻璃上遍布飛濺的鮮血與碎肉,一片猩紅駭人的景象。
許警衛員殘留的半截頸項以一種怪異的姿態扭曲著,雙目圓睜、死而不瞑,其視線凝固在後方,而手已摸索至腰間手槍套的位置。
濃鬱的血腥氣息直刺鼻腔,如同一劑超強效麻醉劑般讓李寄秋的心跳近乎停滯,手腳也僵硬得不聽自己使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