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哥,你跟我說的那些話全是假的?”
在短短十秒鐘內,李寄秋的情緒如同坐上了過山車。先是驟然湧上狂喜的巔峰,緊接著跌入了驚恐的深淵,隨後又被背叛所帶來的憤怒與屈辱淹沒。然而,就在這一係列強烈情感衝擊之下,心情最後反而冷靜了下來。
“不,都是真的。”吳可忠搖搖頭,“關於我妻子和孩子的那些話,全部都是真的。”
“所以,江雪嫂子和你兒子吳冕都被教團殺了,你還能笑著說這些,還能繼續服從教團。”李寄秋看著吳可忠,第一次感覺麵前的這個人如此陌生。就好像他的內裡已經被掏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人格。
“你忘了當初你為了趕緊去商城找老婆孩子,還偷了輛三輪車嗎?你忘了被你偷車的那家有幾個人都在乾什麼嗎?”
“當然記得。”吳可忠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家人有一對夫妻,一個老太太,還有個一直在哭的女孩子。”
也許是注意到了李寄秋那仿佛在看陌生人一樣的目光,吳可忠微笑著說道,“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就算那家人死了也是提前上天國享福,我反而是無意間幫了他們。至於江雪和吳冕,他們已經在天國了,等我在教團的工作完成,我們就能在天國相見。”
“小李兄弟,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我們都是講事實的。教團裡有不止一個兄弟姐妹在灰霧裡看到了天國,雖然隻能看到而不能去,但那是因為我們還沒資格去,慈愛的神知道人類不堅定的本性,所以才讓我們看到了它的天國以堅定我們的信念”
“胡說八道!!你真的相信這種鬼話!?”李寄秋實在忍不住了,扭頭看了看四周沉默注視著自己的一眾教徒,大聲說道,“你們這些人,相信這種騙傻子的話?難道真的不知道這都是老掉牙的邪教話術嗎!?你們的神使!和我!都是”
突然,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驀然自脊梁升起,如同電流般瞬間流遍全身。
李寄秋本能地閉上了嘴,耳邊的嘈雜聲在這一刻退卻至千裡之外,唯有心臟猛烈撞擊胸膛的聲音清晰可聞。他的第六感捕捉到了一道淩厲至極的危險視線,猶如一把無形的利劍,精準而狠辣地鎖定在自己的身上。
站在吳可忠身邊的神使雖然臉上還掛著戲謔的笑容,但那雙野獸般危險的眼睛正緊緊盯著他,其間閃爍的寒光似乎在下著最後通牒。
情緒剛剛有些激動起來的李寄秋當即就慫了。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把真相說出來,神使會立刻當場殺了他。
看到李寄秋乖乖閉上了嘴,神使似乎是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的同時說道,“跟我來,老鄉。”
李寄秋咬咬牙,跟上了對方。路過還站在原地的吳可忠時,本想狠狠瞪他一眼,但想了想還是作罷。
此刻站在李寄秋旁邊的,已不再是昔日熟悉的吳可忠,而是一個披著吳可忠外皮的狂熱邪教徒。
兩人又回到了那間空蕩蕩的會議室。
李寄秋不知道神使到底是有什麼癖好,明明駐地裡大部分地區都通了電,最起碼也有蠟燭或者油燈照明,但這間會議室裡隻有插在牆上的那些忽明忽暗的火把。
神使自行在沙發上落座,隨意地朝前方示意了一下。李寄秋這時才留意到沙發前新增了一把椅子,於是他也毫不客氣地坐了下去。
無論是精心策劃的釣魚行動,還是吳可忠的臨時倒戈,事態發展至此,李寄秋已不再糾結於具體緣由。此刻,他心中的憤怒已悄然消散,隻剩下無儘的失望與悲哀。
“事先跟你說一下,這一切不是我提前在釣魚。”神使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容,主動開口澄清,“我根本不知道0042號竟然還和你是老相識,如果知道的話,我就不會派他去照看你。是他自己跑過來找我的,告訴我你想攛掇他一起逃走。”
李寄秋抬起頭,毫不避諱地看著神使問道,“那他是什麼時候找的你?”
“我想想三天前。”神使稍加回憶後肯定地說,“三天前的早上,他就找到我說了你準備逃走的事,還把你們製定的計劃和盤托出。”
說到這裡,神使臉上愉悅的神情愈發濃厚,“不得不說,你們這個計劃雖然很簡單,但是很有可行性。現在那些猴子們互相還不是很眼熟,如果不是他來告密,你這隻籠之鳥、網中魚就真的魚入大海,鳥上青霄了。看來,之後這方麵還是要再改進一下。”
三天前。也就是說,在李寄秋自以為喚醒了吳可忠神智的第二天,對方就把所有事都告訴神使了。
不,“自以為”這三個字不太合適,那天晚上吳可忠的眼淚、情緒確實都是真的。在那一刻,他的的確確清醒過來了,在憤怒,在哀痛,在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