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潞安縣後又經過五天的跋涉,李寄秋終於走出河東省,進入了中州省地界。
來到中州省不久,他就看到了許多與自己背道相馳、拖家帶口的幸存者。
本來初遇這些人時還有些緊張,但隨著遭遇次數的增加,李寄秋就發覺有些不對了。這些人對自己仿佛視若不見,哪怕隻有兩三個人一組的情況下,也不會像之前遇到的廢土客那般有意避讓,好像眼裡根本沒他這個人。
好奇之下,李寄秋開始有意靠近這群人仔細觀察。而這一細看,他才發現那些與自己相背而行的人幾乎每個人都鳩形皓麵、衣衫襤褸,手瘦得基本就是皮包著骨頭,空洞無神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前方。他們走路的姿態毫無活人的生機,整個人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粗略估計一下,這幾天來,像這樣走向河東省的幸存者已經不下數百。
而在進一步深入中州省後,這番景象更加誇張和慘烈。
與三月完全不相配的烈日如火球般無情地炙烤著每一寸土地,大地上布滿了龜裂的傷痕,本應在春日裡綠意盎然的山林此時隻剩下枯黃和凋敝。
讓李寄秋疑惑的是,中州省作為農業大省,即便農田因為霧災而荒廢,但田裡就算沒有農作物至少也應該雜草叢生才是,可自己一路上走過來看到的農田全是光禿禿的,寸草不生。
在靠近一個小村子時,他大概明白了原因何在。
村子外一望無際的良田中匍匐著數不清的人,如同一隻隻螞蟻。這些人趴在田裡,徒手挖掘著那些野草。草就放到隨身攜帶的口袋裡,草根則放在貼身的衣袋中。若是偶然挖到什麼不知名的蟲子,則會欣喜若狂地直接塞進嘴裡細細咀嚼。
沒有一個人說話發聲,隻有數百人窸窸窣窣挖土的聲音,這場麵顯得尤為詭異。
用望遠鏡看看不遠處的村子。中午時分的村莊裡沒有任何炊煙,隻有些枯槁到甚至分不清性彆年齡的人隨意躺在外麵,他們的臉乾癟得顯出了骷髏的形狀,完全看不出是死是活。
至此,李寄秋已經明白這裡發生什麼事了。這片自古以來多災多難的土地仿佛受到了詛咒一般,在這個異世界也難逃相同的命運。
也許是太久沒下雨,也許是因為灰霧導致的工業停滯進一步使得農業減產乃至絕收,又或者是在持續的動亂中死了太多懂得種地的農民。總之,大饑荒爆發了。
李寄秋雖然心底依然聖母,但他同樣明白這種規模的饑荒根本不是自己一個人能做什麼的,現在能保證自己活下來就不錯了。畢竟,人在餓極了的時候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加快步伐離開村子直至再也看不到那些掘地三尺求食的饑民後,李寄秋鬆了口氣。太陽的長時間暴曬讓他隻覺得口乾舌燥,於是坐在路邊拿出水壺準備休息一下。
清涼的淨水流過喉嚨,順著食道進入胃中,讓李寄秋舒服得歎了一聲。腦袋裡不由得想念起了曾經的冰可樂,這時候要是能來上一口,那得多爽啊
等等,河不會也枯了吧?
這個念頭一出,李寄秋心中不由得萬分惶恐。
饑荒幾乎必然伴隨著乾旱、瘟疫甚至還有蝗災。瘟疫和遮天蔽日的蝗蟲群自己倒暫時還沒發現,但裂開的土地讓李寄秋產生了很不好的預感。
食物其實還有很多,若是再降低一下標準足以支撐他一個月的行程。現在最重要的,是水。如果沒記錯的話,人在滴水不進的情況下最多可以支撐五天。而自己的這隻大號水壺,如果從現在開始省著點喝,大概也隻夠維持三天。
“快去找水!!!”
李寄秋按下內心的驚慌,快速瞄了眼地圖,將拖車上的防水彩條布用繩子進一步紮緊,保證車裡的食物露不出來後,離開國道向西邊走去。
自己製定的路線繞了不少彎,不過這一路既可以走在相對更好行走的公路上,同時四周又都存在著河流可以補充水分。雖然速度慢了一些,但勝在穩健。
這附近有一條名為其河的主要河流,寬度達到了上百米,常年不曾枯水,是這周邊的母親河。
出乎意料的是,河水並沒有乾涸。
按照地圖的指引,李寄秋找到了其河。河的水位雖然明顯下降了許多,但遠沒有到乾枯的程度,在望遠鏡甚至還看到河中央有不知名的水鳥在嬉戲捕食。
河邊的淺灘同樣有大量饑民。他們或空手或拿著樹枝漁網,似乎想要捕撈些魚蝦。但李寄秋觀察了一會兒,也沒見有人能抓上來一條魚。
河岸邊還躺著很多生死未卜的人。這些饑民一動不動,雙眼直直地望著天空,似乎早已魂歸天際,亦或者已經認命等死,時不時就有人坐起身,四肢著地爬著蠕動到河邊埋頭喝水。
那個人喝水的時間是不是太長了?
李寄秋早就注意到有個長發女人慢慢悠悠地爬到河邊喝水,喝了快十分鐘也沒見她抬頭,好像光喝河水就能喝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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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疑惑時,旁邊兩個正在捕魚的的饑民走上前,一人一條胳膊地把女人給拖拽走了。
直到露出正臉,李寄秋才看到那女人滿臉是水,麵色鐵青,瞪得溜圓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顯然已死去多時。不知是餓死的還是在喝水時被淹死的。
兩個饑民將女人拖到了一處由屍體堆成的小山旁隨手扔下,又蹲下捏了捏女人的腿和胸脯,而後返回河邊繼續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