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寄秋在基地內已度過了半個月無所事事的時光。玲雲筱每天都要去醫院工作,而他自己則主要專注於身體鍛煉,並借此機會漫步於宿舍區每一個能去的角落,細細觀察著這座營區的每一處細節。
剛開始李寄秋還覺得很拘謹,擔心自己是整個基地裡唯一的“閒散人員”,除了打飯外平時甚至都不下樓。但很快他就發現了,這一片宿舍區中幾乎都是些遊手好閒的人,男女老少應有儘有,每天不是在紮堆聊天就是聚眾打牌。
為了解開心中的疑惑,李寄秋鼓起勇氣,主動加入他們的行列,一番打聽之下才得知,這片宿舍區原來是各級官員與軍官家屬的聚居地。能夠入住五層宿舍樓的,往往是高官顯貴的旁係親屬,享受著較為優渥的待遇;而居住在外部簡易彩鋼房的家庭,則因為親人官階或軍銜相對較低,條件自然也不及前者。
這些家屬幾乎不參與任何生產或巡防活動,其中一部分人被安排到了工作輕鬆且待遇優渥的崗位上,過著相對悠閒的生活;而另一部分人,則像現在所見的這樣,整日聚在一起閒聊或打牌,享受著世界末日中的閒暇時光。
至於那些大官們,他們本人並不居住在這片宿舍區,而是與各自的直係親屬一同,居住在那棟被高牆隔開的宿舍樓中,那裡被人們稱為一號樓。這些官員們深居簡出,平日裡幾乎不踏出宿舍樓半步,隻有在極少數情況下,人們才能在彩鋼房二樓遠遠望見他們在樓下進行簡單的運動。
而李寄秋看到的那密密麻麻的帳篷區,則是普通平民的棲身之所。被軍隊帶回來的平民大多都是孤身一人,隻有少部分人拖家帶口,這些人隻能擠在那一片小小的運動場裡勉強生活。日常生活的資源,如水與電,均受到嚴格的限時限量供應,生活條件頗為艱辛。
李寄秋的推測也完全正確,那天他看到的所謂軍隊訓練其實不是軍隊,而是軍隊挑選出來的平民所組成的民兵。
名義上,民兵主要負責基地的防禦工作,但實際上,他們幾乎承擔了軍隊的所有職責。不過,成為民兵後,他們的待遇確實得到了顯著改善,相比之下,如果不加入民兵,那就隻能去田裡種地和工地打灰了。
普通幸存者和民兵之間的關係還算融洽,因為他們本質上同屬一類人。然而,官員及其親屬與幸存者民兵之間的隔閡卻異常深重,幾乎達到了無法逾越的地步。雙方之間沒有任何交流,前者更是從不踏出他們的營地半步。
至於生活水平,這兩個群體之間的差異堪稱天壤之彆。李寄秋所居住的彩鋼房就有全天供水供電,雖然時不時會停電停水,但基本不影響生活。食堂的主食以多數雜糧摻少量細糧為主,佐以土豆、胡蘿卜、空心菜和莧菜等高產蔬菜,每人每天還有一隻雞蛋。
而一號樓的具體生活標準就無人得知了,外界隻能捕風捉影,傳些半真半假的謠言。傳聞中,那裡的人享用著雞鴨魚肉、精米精麵,全天候的熱水與電力供應不間斷,甚至還有大廚為他們烹飪災前才有的各式珍饈美味。
在這塊僅有兩平方公裡的狹小軍事基地上,階級分化卻異常鮮明。
李寄秋雖然很想深入到普通幸存者之間了解具體情況,但他的身份顯然還不夠高,無論如何費儘口舌,營地的衛兵始終不為所動,堅決不放他出去。
無奈之下,李寄秋隻能退而求其次。他整日站在彩鋼房的二樓,借助望遠鏡,將視線投向遠方那片幸存者營地默默觀察。
絕大多數時候,那裡都是一片死氣沉沉、毫無生機的景象,時間好像都定格了。難民們機械地吃飯,睡覺,勞作,彼此之間連爭執都顯得格外稀少。整個營區仿佛一位步入暮年的老者,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與壓抑。
然而,李寄秋深知這僅是表象。他能察覺到,在那片看似一潭死水的難民營地之下,實則暗流湧動,仿佛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蘊藏著巨大的能量。畢竟,那些幸存者的眼神,和灃城街頭那些普通百姓實在太像了,除了麻木和絕望,還有深深的仇恨。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難民營地並非一直都是這樣。
在半個多月的觀察裡,李寄秋發現那個接待他們的女軍官秋淩經常會去難民營地。有時是去送些東西給孤寡者,有時隻是單純地去看看。她毫不介意自己那身整潔漂亮的軍裝被弄臟,隨意地坐在簡陋甚至肮臟的地麵上,因為那裡幾乎找不到多餘的凳子。
秋淩的到來,總能給那片沉寂的營地帶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幸存者們對她表現出了極高的熱情與歡迎。每當她現身,人們便迅速圍攏上去,至於他們聊了什麼,李寄秋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在與秋淩交談時,大多數幸存者臉上的表情都明顯放鬆了許多,愁容之中不時綻放出久違的笑容。
大約三天前的一個清晨,秋淩獨自抱著幾件衣物走入了難民營地,她的目的地是一頂略顯破舊的帳篷,並與帳篷的主人——一個中年婦女說了什麼。還沒說幾句,中年婦女的情緒突然失控,她猛地一把奪過秋淩手中的衣服,緊緊抱在懷裡,淚水如決堤般湧出,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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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哭嚎了一陣之後,中年婦女的情緒似乎達到了,她突然衝上前,給了秋淩一個響亮的耳光。這一巴掌力道之大,讓秋淩措手不及,身體不由自主地踉蹌了一下,幾乎跌倒在地。
中年婦女很快就被圍觀的其他人拉開並按倒。而秋淩非但沒有動怒,反倒對著中年婦女連鞠了三個躬,並讓其他幸存者放開了她。
隨後,秋淩不顧地麵的泥濘,直接並肩坐在中年婦女的身旁。她拉起對方的手,說了將近兩個小時的話。
秋淩的言行舉止讓李寄秋深感意外。他也曾目睹軍官或官員探訪難民營地的場景,但那些人物往往前呼後擁,至少有兩位、多則七八位背著步槍的衛兵與之隨行,沒人會像秋淩這樣每次都是單獨前來。
而且,那些官員雖然表麵上顯得和藹可親,實則態度中透露出難以掩飾的傲慢。他們不會坐在任何地方,連手都不願觸碰營地中的任何物品,更不用說與難民們握手了。
在過去的半個月裡,官員們造訪難民營地的次數寥寥無幾,細數之下不過三次而已。而秋淩則截然不同,她幾乎天天都去,每次都會送一點東西給難民們,從數量上看大概並非公家所贈,而是她自己積攢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