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暖兒的譯介,張夢陽掌握了越來越多的有關人體經脈和穴位的知識。他有時候拿出那本自戴宗手上得來的《神行秘術》,結合著暖兒譯介給他的經脈走向,按著秘術所載的運氣之法,導引著體內真氣上下周流,竟然進益奇速,於打通任督二脈的路上漸行漸快,渾身的精力也是覺得愈益充沛,仿佛渾身上下成天有使不完的力氣一般。
一天晚上,暖兒伺候他剛剛睡下,正欲將外屋裡的油燈熄滅,一個老仆走到屋門前回稟道“回老爺,夫人,外麵有個人說有要事求見老爺,小人們把他攔在門外,說老爺夫人已經歇息下了,讓他明日再來,可他就是賴纏著不肯離開,說事情緊急,一定要今晚上見到老爺的金麵不可。”
暖兒走到門前問他“那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可問過他是哪個衙門的?姓甚名誰?”
那老仆回答道“看他模樣倒不像是哪個衙門裡的,有點兒像街上的閒漢,他說他的賤名不足掛齒,他的外號叫做莽鐘離,給老爺一說便知。”
張夢陽在裡屋一聽是莽鐘離,知道他此來定是受了方天和的派遣,真有要事也說不定,連忙從被窩裡一骨碌爬起來,披上袍子便往外跑。
這裡暖兒正吩咐那老仆“咱們老爺何曾與街上的閒漢有什麼來往,這樣的人能有什麼要緊事,隻管把大門上了栓,讓他趕明兒一早再來便了。”
老仆剛答應一聲要走,張夢陽已經從裡屋衝了過來,連聲叫道“且慢,且慢,這是我認識的一個兄弟,夜闌造訪,想必果真有要事。把他請進來,在前廳裡看茶。”
老仆應了一聲小跑著去了。張夢陽把身上披著的布袍緊了緊,回頭對暖兒說“你先睡下吧,我前邊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說罷便朝前進院的廳堂裡走去。
暖兒滿心裡疑惑“一個閒漢模樣的人,能跟他有什麼關係。而且還有要事找他。莫非那人家裡有了病人,急需用錢,到我們這裡打秋風來了?”
暖兒一顆心全都牽掛在了他的身上,哪裡還能有什麼睡意?伸手拿過一件披風來裹在身上,又走過去把那盞油燈挑得亮了些,轉過身來,一張臉兒不斷地朝前院裡張望。
不一刻,張夢陽便從前廳回來,暖兒忙迎上問道“老爺,來者是個什麼模樣的閒漢,什麼事這麼晚了找你?”
張夢陽皺著眉頭,一臉的鄭重,瞪著那油燈的光亮發了會兒呆。暖兒見她不答,隻道果真有什麼機密事不便對自己說,因此就轉回身去,斟了杯茶給他端過來。
張夢陽待她把茶杯觸碰到自己的手上,方才猛然警覺一般“哦”的一聲,移目看了她一眼,便把茶杯接了過來,一飲而儘,然後把空杯又遞還了給她。
張夢陽回身把腦袋探出門外去,左右看了看,見一切如常,便又把房門重新掩上,滿含憂慮地對暖兒說道
“朝中有人想要投敵造反,此人已派人向童貫處輸誠,想要趁燕京城守將不聞不備,一舉拿下燕京,想要為童貫做成這收複故地的不世奇功。”
暖兒吃驚地道“老爺,剛剛在前廳裡會見的那人是誰?這消息可確切麼?”
張夢陽道“來的這個人外號叫做莽鐘離,乃是紅香會中的重要角色。是方天和大哥派他來送信與我的,要我提前有個打算,一旦變生肘腋,做好全身而退的準備。”
原來,方天和等人自到了琉璃河戍長司的任上,每日不過虛應其事,沿河打魚射兔,尋些野味兒下酒,對樞密院差派來的文案官並拒馬河戍長司方向的指令,連日來虛與委蛇,雖表麵恭敬,可對這些江湖上散漫慣了的人,哪裡懂得什麼服從?
可巧,昨天晚上莽鐘離本已睡下,但在睡中肚餓起來,夢見一手撅了酒葫蘆大口喝酒,一手拎了一隻肥肥的兔腿,大快朵頤。
不曾想一個翻身醒來,方知是南柯一夢,放眼望去,所看到的儘是在草棚中席地而臥的弟兄們,橫七豎八,打鼾聲此起彼伏,於寂靜中竟顯出一派昏昏沉沉的熱鬨。
莽鐘離隻覺得更加肚餓起來了,在草棚中摸索著尋找白天吃剩下的吃食,果然找到一隻熏烤過的兔腿來,隻是不如夢中見到的那隻肥大,不過這也聊勝於無,便張口大嚼起來,吃得嗒嗒有聲。
一隻兔腿下肚,本該倒頭繼續去睡,卻覺得腹中的酒蟲子又做起怪來,一時間十分的饞酒,便又四下裡摸索著找起酒來。
須知這些江湖豪客,平時既無生理,又無家累,除了乾些打家劫舍、巧取豪奪的勾當而外,最是喜好飲酒,會眾中幾乎無人不飲,無日不飲,每日裡雞鴨魚肉等吃食或許能剩下一些,但酒則往往喝得涓滴不剩。莽鐘離懷著僥幸心理欲要尋些酒出來,那何異於癡人說夢?
折騰了半天,非但沒找到一滴酒出來,反不小心在潘虎的肩膀強踩了一腳,惹得潘虎於半睡半醒中對他好一頓臭罵。
莽鐘離知道在這草棚中已然無酒可吃,便罵了一句“一個個真他娘的沒出息,狗窩裡果是藏不住一點兒乾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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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距此處十裡多地有一個不小的市鎮,那裡應該會有酒賣。抬頭望望星空,此時約摸已有三更時分了,恐怕鎮上的酒肆都已經打烊,無處買酒。
他心想“果真都打烊關門了的話,那老子就拍門令他重開,拍不開的話,那乾脆就穿牆入戶,直接進去尋那不花錢的酒吃。若是不巧被人捉住,大不了算錢給他,不賴他的也就是了。”
想到此他便出了草棚,沿著河水徑往東行。河水汩汩地流淌,不時地傳來一陣嘩啦啦的急響,但這般急響轉瞬即逝。莽鐘離知道,這不是流淌著的河水裡突起的漩渦,便是河中的魚兒在撒歡爭搶吃食。
走出五六裡遠,便聽到前頭有一人騎著馬正潑辣辣地直朝西去。莽鐘離心裡頭想這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深更半夜裡如此急匆匆地趕路?但他隻是隨心一想,對這個夜行之人並未真正上心。這時候的他,一顆心還隻撲在找酒喝上。
但馬上的那人似乎乘著月色乘著水光,發現了他,因此調轉馬頭衝他直奔了過來。潑辣辣地一陣馬蹄擊打地麵的聲響過後,那人騎著馬衝到莽鐘離的跟前停住。
馬上那人朝莽鐘離喝問“兀那漢子,你可知去新城的路怎麼走?”
莽鐘離見他問的無禮,也懶得搭理他,便不停步,自顧自地往前走。
馬上那人嘴裡“呦嗬”一聲,說道“大爺在問你話,你他娘的是聾子麼?”說罷揮起馬鞭來,對著莽鐘離的禿腦門就抽了下來。
莽鐘離見他沒來由地朝自己一鞭打下,心下不由大怒,冷哼一聲,心想“老子著急找喝酒,不來惹你便算你的造化,不長眼的狗東西竟然還惹起老子來了。”
莽鐘離就著月光看清了馬鞭的來處,斜剌裡一出手,劈手就將馬鞭奪過,馬上之人還沒反應過來,已然兩手空空,再看自己的馬鞭,已被地下站著的這個禿頭袒腹之人拿在了手上。
莽鐘離也不跟他客氣,伸出手去拽緊了他的馬韁繩,一手掄起手裡的馬鞭,對著仍還坐在馬上的那人劈劈啪啪一陣狠抽。
那人左躲右閃,可馬背上那巴掌大的地方,哪裡有可供他閃轉騰挪的餘地?在結結實實地挨了幾下鞭打之後,又見韁繩被他緊握住了,逃脫不得,便倉皇從馬上跳下身來,一跤摔在了地上。
還沒等他爬起身來,隻覺脖頸兩側的皮肉突然如被鐵鉗猛地夾住了一般疼痛,口中的一聲慘叫還沒止住,便被那鐵鉗般的大力一提一帶,整個人的身子頓時騰空而起,直朝十幾米外的河灘上摔了出去。
幸虧河灘上沙鬆土軟,那人雖摔的重,可也不曾傷著了筋骨,隻是脖頸處受了莽鐘離那一鉗之力,幾乎要被折斷了一般,隻倒在河灘上翻來滾去,痛苦地呻吟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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