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旱之年,禾苗乾槁。
又有官吏大族囤積哄抬,市麵上糧食比人貴。
案板上成團的蒼蠅嗡嗡飛。
屠戶光著膀子,胳膊、臉上蒙著層不正常的油光。
他手下的夥計拖來個嗚嗚哭的半大男孩。
夥計給了孩子的爹半袋麥屑粒。
他手腳麻利扒淨了孩子身上的單衣,往屋角一丟。
按著這孩子要給他剃掉頭發。
剃下的頭發除掉虱子,可賣給貴人們製假發髻。
屠戶冷眼看著,罵道“這崽子瘦成這般肉少得很,買來作甚?”
七天前,聽說有神靈現世,城外升龍穀下了個場雨。
可那有什麼用,一場雨地裡可長不出糧食,該餓死還得餓死。
再者,神靈現世?
屠戶嗤笑一聲。
若世有神靈,城裡日日宴飲的郡守該被雷劈死。
人市裡女人售價跌了一成,壯丁售價也跌了,更不必說沒二兩肉的孩子和老人。
這世道,有魔現世還差不多!
屠戶在發黑臭極的圍裙上擦手。
他不耐抱怨“先前還可去拋屍巷割點臀肉賣,幾日前那姓韓的官軍被派來收屍,他還真老實收屍。”
“那些死人被他看守得嚴嚴實實,我們的買賣是越來越難做了!”
夥計聽了屠戶的話,賠笑道“這是我一個遠親家的娃,本說與彆家換著吃了。”
“可那家的孩子太瘦了,這才找到我。”
他兩指捏著鏽剃刀,貼在小孩臉邊“因沾著親,我當行善了。”
殺一人,活全家的善。
光溜溜躺在案板上的孩子被冰涼剃刀一激,嚇得四肢抽抽。
夥計見狀一頓,生了點善心擱下剃刀道“罷了,先宰殺再剃頭,讓你死個鬆快”
他熟練取了牛耳尖刀,扼著小孩的脖子拖到口爬滿蒼蠅的木盆邊。
剛要下手,外頭突然闖進來一個人,一掌按住夥計的手腕,沒讓他下刀。
夥計隻覺得手腕生疼,正要罵。
但一抬頭,看見張胡子拉碴的臉,又急將罵聲咽下。
嘶嘶倒吸涼氣,問道“韓……,您有何貴乾?”
韓烈側頭避開梁上耷拉下來的死人手臂,一手拍在了四肢僵直抽搐的孩子胸口。
這被嚇破膽的孩子,吐出喉中濃痰哇的一聲啼哭。
撲來抱住了韓烈的大腿。
屠戶也認出了韓烈,呆了呆後走上前來“軍爺,您剛進城時還是隊率,沒兩天官丟了,被貶來收屍。”
“現在還管這等子閒事,何苦?”
“您救得了這個救不了那個,何必呢?”
好話說著,這屠戶卻對著夥計示意了一下雙雙讓出道路。
這姓韓的身手極好,前麵幾個去盜屍肉的已經親身試過了,屠戶不想與韓烈起衝突。
左右打不過,全當他們倒黴虧了半袋麥屑粒子。
免得還挨一頓打,說不得丟掉性命。
韓烈把瑟瑟發抖的男孩抱起,一言不發自屠戶身邊走過。
望著他的背影,屠戶有些感慨道“倒是個良善人。”
隻可惜,這世道越是有良心越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