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室殿,宦官齊如意擦了額頭上的冷汗,一字不差的,將簡諾在安定殿裡的話複述了出來。
做到他這個位置的宦官,聰明、記性好,是最基本不過的本領之一。
天子鎮定自若的詢問道,“她果然如此說,朕今日命有一劫?她亦不確定能不能化解死劫,是嗎?”絲毫不見驚恐之色,仿佛早有預料。
“回陛下,是安定殿傅母瑤所稟。阿沅女公子和其傅母也知。”
天子厭惡的皺起眉頭,“阿沅身邊的傅母賜她十金出宮吧”
“唯!唯!”立馬答道,生怕答應慢了,天子改變主意,令她自裁!
作為貼身服侍天子的宦官,齊如意通過極細微的語氣,就能推測出陛下是生氣了。應該是不滿她自作主張,鼓動阿沅女公子
低著頭,默默的將天子批閱好的竹簡整理好,放置一邊。
天子放下手上已批閱好的竹簡,揉了揉額頭,“雌鳴亭侯為朕占了一卦,大凶,後來清涼殿遇刺,朕還以為應驗在此我若你就到阿暖身邊榮養吧”
宦官齊如意,是天子身邊從小跟到大的,從長安到代國又到長安,日夜相伴著,兩人早就不隻是普通主仆了,多少有些真情誼在。
聽見從小服侍大的天子這樣說,不由得大為悲痛,滾燙的熱淚潸然而下。“陛下有天地之靈和社稷之福護庇”
天子知道自己這個忠仆,恐怕又要說些安慰自己的話了。擺了擺手,讓他不必再說“生死有命,禍福在天!你也不要太過恐慌,或許她那裡,有些許轉機也說不準!你且去召太子、皇後、壯武侯吧!”
“唯!”齊如意輕聲答道,抹了一把眼淚,轉身快步離開,不忘提醒小黃門留意殿裡陛下的吩咐。
天子也是肉體凡胎,麵對死亡的陰影,一樣做不到坦然無懼。隻不過是比平常人更能控製住情緒些,不讓恐懼驚慌之色流露出來而已。
背上的毒瘡,紅腫流膿,潰爛不堪,痛得鑽心,但他在朝廷之上,依舊神態自若,絲毫不見異色。
天子撫摸著手腕上似銀非銀的手鐲,心思飄遠。
古往今來,眾人都認為,天下最快樂的事,莫過於做皇帝。認為“首出庶物,萬國鹹寧”,再不濟也是手握生殺大權,為所欲為。至於後宮粉黛三千、禦膳八珍羅列,更是不在話下。
但當真正坐在皇位上時,才會發現什麼叫“高處不勝寒”,什麼叫“千斤重擔壓肩頭”,尤其是在內憂外患之際,就連睡個安穩覺都是奢望。
自從登上皇位以來,他夙興夜寐,絲毫不敢懈怠。或許上蒼憐惜他,在他久病不愈、大限臨頭之際,得以見到一絲曙光。
簡諾如果得知,自己的存在,成為天子劉恒求生的希望,一定會打退堂鼓,直接跑路。
正往宣室殿的她,可不知道天子心思。
隻知道自己被顛得難受,五臟六腑似乎都已移位!真想問問身後的侍衛,是怎麼做到遊刃有餘的?
離宣室殿還有一丈之遠,身後的侍衛急停下馬,動作簡練的將渾身都快散架的簡諾,從馬上抱了下來。
早有等候的步輦上前,將她直接送到宣室殿主室。
雖然沒有電話傳訊,但事關天子安危,帝國機器運轉起來,速度驚人。簡諾被第一時間送到了天子身旁,用時之短,遠遠超出她的預計。
看到天子安然無恙,簡諾自己也搞不明白,內心是驚喜居多,還是憂慮居多?
對於這位勵精圖治,興修水利,厲行樸素,廢除肉刑,實現國家強盛安樂,百姓富裕小康,開啟“文景之治”的發端的帝王,簡諾打心裡是佩服的。
自己假借仙人師傅,透漏天子今日有死劫,也不過是自保手段而已。但能不能改變這位帝王的死亡日期,簡諾心裡卻沒什麼底氣。
告訴彆人死期,又給予一絲不確定的希望,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看到天子期盼的眼神,簡諾控製住想躲閃的目光,懷著複雜的心情,向天子行禮下拜。
不待她下拜,天子伸手扶起她,情真意切道“阿暖快馬加鞭趕來為化解我的生死之劫,實是令我感動!”
簡諾想說,陛下,我也是被逼無奈,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假借了仙人門徒身份,還送了您防身手鐲,我也不想主動踏入這泥潭。
相對而坐,簡諾對天子命中死劫之說,做了一個簡潔的解釋。
“仙人師傅說,陛下您自從登記以來,施行仁政,愛民如子,是位仁慈聖君,有大功德在身的善人。”
天子聽到天上仙人評價自己,“仁慈聖君”,免不了心潮澎湃。
但依舊謙虛道“愧不敢當,我賴天地之靈,社稷之福,成為君王,常常擔心有錯誤的行為,使先帝的遺德蒙受恥辱,今日聽仙人之言,我心甚慰!"
天子瘦削的手指,摩挲著手腕上的銀鐲,微微垂眸,試探問道“不知仙人口中所說的‘有大功德在身的善人’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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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所緣由的,不知和自己的生死劫有無關聯?天子暗忖道。
簡諾停頓了數息,語速比之前更慢了,“功為善行,德為善心。心行合一,名為功德。”
視線從嫋嫋的青煙,輕輕地投向天子,“所謂善人,人皆敬之,天道佑之,福祿隨之。眾邪遠之,神靈衛之,所作必成,神仙可冀。”
天子一瞬間繃緊了身體,聽到“天道佑之”,“神仙可冀”,頓時猶如天降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