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元清那兒出來已經是深夜了,瀾聿回去的時候房裡還亮著燭火。
隱隱綽綽的光映在窗欞上,木芙蓉枝椏搖曳,被月色投出光影,如身著輕紗的纖弱女子在起舞,翩翩躚躚。
瀾聿輕輕推開門,見床帳垂下,知道褚亦棠應該睡著了,但沒有熄了燭火,應該是在等他。
換好了寢衣,瀾聿沒有絲毫困意,隻是撩開紗帳,坐在床邊,借著不太明朗的燭火,視線追隨,一寸一寸地描摹褚亦棠的五官,神色晦暗不明。
元清下午的話此刻仍舊像驚雷般炸響在瀾聿耳邊,說那些異樣,一見到他就歡喜,見不到就掛念,親近他,會因為有觸碰就臉紅,舍不得他難過,舍不得他任何心痛,如此種種,都是因為喜歡。
隻有瀾聿知道,他根本沒有什麼為情所困的朋友,那是替他自己問的。
替為情所困的自己找一個答案。
怎麼會呢,不應該是這樣的,也絕不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他的情竇初開,他的心動,他的所有兵荒馬亂,也隻有在他身上才會體現的淋漓儘致。
被他擁著,抑或是擁著他的時候,瀾聿才覺得自己久而麻木的心臟原來也是由血肉鑄成的,會跳動,如擂鼓般震耳欲聾。
瀾聿無措地攥住被角,為自己的齷齪念頭感到羞愧慚疚,肖想他有罪,而他已是萬死難贖其罪。
他腦海中反複閃過一些片段,並不遙遠,卻拚湊起了支離破碎的他。
那次褚亦棠為他壓製住了詛印,療愈了他受的傷,和他說再有下次就去找他;
那次褚亦棠送給他那枚扳指,告訴他隻要有危險他就會到,上麵有他親手刻的九畹花;
那次褚亦棠讓他靠在懷裡,像柔軟的水,承接了他所有不為人知的苦難;
那次褚亦棠第一次在他麵前流露出脆弱的神色,他害怕一個人,不想他走;
…………
如此種種,如此種種,不經意播下的種子,卻在此刻破地而出,長成粗壯參天的藤蔓,鑽筋入骨,牢牢地縛住他,貪婪的汲取他身上名為愛的養分,至死不渝。
不該有的,真的不該有的。
他隻是可憐他,隻是可憐他而已。
瀾聿殘忍而清晰的認知到,這段沒有萌芽的感情,隻能以無疾而終來收尾。
褚亦棠,不會喜歡他的。
就像彆人一樣,永遠不會喜歡他的。
他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不能再失去褚亦棠了。
那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晦澀路途上唯一的光亮,他可以什麼都不在乎,可他不能不在乎褚亦棠。
瀾聿闔上眼,掩蓋住滿目的痛色,他不會宣之於口,也永遠不會讓褚亦棠知道他的心意。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那夜過後,褚亦棠能很明顯的感覺到瀾聿對他的態度變了。
他不再像以前那樣粘著他,也不怎麼跟他說話了。一下課就到元清那待著,不到半夜三更不回來。
對褚亦棠就像是剛來孤鶩山那段時間一樣,疏離克製,又不失恭敬。
瀾聿還特意去抱了兩床被子回來打地鋪,借口說什麼不敢與神君同榻而眠,每晚都在地上睡覺。
褚亦棠搞不懂,他這是發的哪門子瘋?
他好幾次想找機會問問瀾聿,可壓根就沒有這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