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有多長時間了?
是一分鐘?還是一千年?
琺露珊睜開眼,眼前是延續了不知道多少歲月的磚石和壁壘。
它們在遠端矗立排列,於黃沙掩埋之末囚禁著時光。
她感覺不到饑餓,感覺不到疲憊,仿佛還是那個不知道多久之前意氣風發踏進赤王遺跡中的那個心高氣傲的學者。
但,她的心已經不一樣了。
重疊交織的機關和晦澀難懂的密文將她的引以為豪的自信打擊得體無完膚,她用光了所有的紙筆,窮儘了畢生的學識,卻勘破不了一處機關,破解不出一句密文。
銘文緘默無言,已經逝去的神明在過往的餘燼嘲笑著今人的渺小與無能。
元能火炬的閃光依舊很溫和,照得墓室中一片亮堂,任何陰暗都無所遁形。
這裡都是光,這裡沒有影子,這裡沒有影子,也因此沒有了光。
這裡是永生,也是死亡。
琺露珊扶著牆壁起身,她甚至不需要睜眼,因為這裡的每一磚每一瓦她都無比熟悉,熟悉到能精確指出左手邊第三塊磚的右上角七厘米處密文的形貌。
她拾起了散落一地的稿紙,又轉而丟下,最終抓起了一塊尖銳的碎石在牆壁上繼續刻下她上一日,也或許是上一年的推演。
最堅固的岩石也有磨損的一天,何況是一個柔弱的少女呢?
精神崩潰是常有的事,琺露珊有時也不免生出一些悲觀的想法,或許,她要永遠困在這黃沙之下,為已逝的赤王殉葬。
但每一次崩潰的啜泣之後,她還是會繼續寫下去。
因為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即使終將埋骨於此,也要為了下一個落難者爭取一線生機。
她繼續寫著,直到記憶開始漸漸混沌,寂靜的墓室中響起了囈語,心智搖曳的少女依然握著那塊碎石,推演著解答。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秒,一分鐘,也或許是一百年,一千年。
少女的意識已經恍惚,模糊到看不清麵容的身影卻逐漸浮現在她的眼前。
“媽媽……爸爸……”
她喃喃著,伸出手,努力去夠遠處的身影,卻隻是撈了個空。
曾經不愛回家的少女,想家了。
想母親的絮絮叨叨的叮囑,想她每一次回家時熱氣騰騰的飯菜。
想父親那熟悉的嗆人的煙鬥,想導師嚴厲但又彆扭的讚揚。
想她那個有些神奇的三角形小機器人跟班,塔米米。
來的路上最後一封信,她寫了什麼呢?
或許是下一次回家的日期?
或許是她最近想吃的菜?
或許在那一段匆匆的時間裡,她什麼也沒來得及寫。
媽媽……爸爸……老師……還有塔米米……
在光照進墓室的時候,她甚至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久違的饑餓感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少女的眼角閃出了淚光。
琺露珊向前踉蹌了幾步,強撐地攀出墓穴之後,終於無力地撲倒在沙漠中。
視野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她在心中用儘最後的力氣默念
等我……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