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了,它臃腫的身軀向著山的那一邊沉落下去,將如血的暉塗滿了山崖。
如同那蔓引株連起的火。
毫無懸念的戰鬥已然結束,艾方索,或者特洛芬單膝跪地,表情帶著痛苦的猙獰。
草元素構成的箭矢貫穿了他的左肩,手中緊握的邪眼也無力地摔落一旁。
“我輸了。”
艾方索苦澀一笑,若非對方在最後關頭改變了箭矢的方向,那一支淩厲的花筥箭此時已然洞穿他的咽喉。
接下來,不過是在所有人的唾棄中,結束寂寂無名的一生罷了。
其實在身份暴露的那一刻,他的未來就已經指向了唯一的結局。
愚人眾不需要任務失敗的廢物,尤其是在那位第二席「博士」的手下。
他短暫地回顧了一下自己的一生,從一個連父母姓甚名誰都不曾知曉的孤兒開始,無止境的學習,訓練,拚殺。
忠於高潔的冰之女皇是他們唯一的信仰,為了崇高的反抗犧牲是光榮的歸宿。
他也曾如此認為,就像同他一同訓練,一同啟程的債務處理人一樣。
直到,他離開了收養他的家,被分配到執行官第二席「博士」的手下。
他驚恐的發現,鍍著金邊的崇高之下,原來還伴隨著殺戮,掠奪和對生命近乎極致的蔑視和輕賤。
就連同伴也不例外,任務失敗的同伴會無聲無息地消失,或者成為一具破破爛爛的屍體,或者成為麵貌可憎的怪物。
「博士」的手下,不需要廢物。
因為所有廢物,都逃不開被二次利用,榨乾所有價值的命運。
他感到畏懼,每當任務下達時,他也已顧不上分辨是非對錯,隻是盲目而又機械地將一個個名字在羊皮紙上抹去。
他不想死,更不想變成怪物。
然後,由於出色的能力,他奉了上級的命令來到了維摩莊潛伏,為開展有關草神眷屬蘭那羅的實驗打探情報。
維摩莊很美,小溪穿過村口輕聲歌唱,孩童們天真爛漫地嬉戲打鬨。
他給自己取了個假名,不僅是因為任務的需要。
在心底,他認為那個沾滿了黑暗和泥濘名字,配不上這個美麗的地方。
於是艾方索出現了,他成了孩子們眼中溫和可親的兄長,在安逸的生活中,他感到自己在一次次任務中麻木的心又開始跳動。
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
他祈望著,祈望著過了這麼長時間,愚人眾已經將他這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遺忘。
但,任務終究還是來了,還是他最最不想看到的那一種。
在親手騙走第一個孩子的時候,他就知道,艾方索死了。
和上一個名字,特洛芬·雪奈茨維奇一樣,徹徹底底地死了。
無人,再知我名,即便我自己。
罪人逃不開黑暗,因為沾染了鮮血的手,不再具有觸碰純粹的光明的資格。
然後,就是第二個,第三個。
他親手毀掉了這個地方。
在一個個驚醒的夜晚,他無比害怕有人識破他的偽裝,但當那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卻忽然感到一陣輕鬆。
既然罪孽無法贖清,那麼,死亡也就成為了一種解脫。
但麵前的巡林官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預料中致命的攻擊,卻始終沒有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