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帶著沈初去往內府,邊走邊告知宮中的規矩。
沈初知道此刻她應該認真記下丫鬟的叮囑,可奇怪的是她怎麼也集中不了精力。
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就像走火入魔的習武之人,體內有各種真氣橫衝直撞,她難受極了,卻又不知道為什麼難受。
路過後花園,前方的路被人攔住。
帶路的丫鬟停下腳步,對前方人行禮,“見過福公公。”
聽見這幾個字沈初驀然回神,隻見福公公點頭,對丫鬟道“太後聽聞宮中來了一位神醫,想請她去趟乾清宮,待請完脈後,灑家自會帶神醫去內府。”
丫鬟一聽是太後的命令,對福公公行告退禮,便先行前往內府。
待人完全消失在視線中,沈初才情緒複雜地問道,“公公,可知道少卿在哪兒?”
福公公沒有回答,天生上翹的嘴角讓人猜不透他的喜怒,他指著側方的路道“顧大夫,請。”
沈初沒有猶豫順著福公公指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發現福公公沒有跟上來,詫異地回頭,隻見福公公依舊無動於衷。這一刻沈初明白了,不是宣太後找她而是藺淮言。
想到藺淮言,沈初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掃去方才的陰霾。她轉身順著路跑去,石子小路蜿蜒,帶著她穿過花叢,在路過一小片竹林後,眼前豁然開朗。
湖中心的涼亭裡,一抹墨色身影正倚靠在朱紅色的亭柱上。
少卿!
沈初跨步躍上通往湖心亭的木棧道。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離藺淮言越近,她腿下就越重,重到她不得不停下來。
沈初看著那抹熟悉的身影,忽然變得慌張和不安起來。
這一刻,她不敢靠近藺淮言,不敢麵對他,內心深處卻又舍不得離開。
她是想見他的。
燥熱的微風帶著盛夏的餘溫拂過湖麵,吹起一陣漣漪。
時間一點一點消逝,沈初終於知道奇怪在哪了,以藺淮言的功力和耳力,他必定能在第一時間發現有人在靠近他,可他卻遲遲沒有回頭……
傷,少卿身上有傷!
沈初壓下那份複雜的情緒,擔憂又忐忑地走至藺淮言身前,隻見蒼白俊美的麵容上,狹長的鳳眸緊緊閉著,睫毛隨著眉心蹙起而顫動,明明是休憩,呼吸卻短快急促。
少卿病情加重了!
沈初慌亂起來,怎麼會這樣,一天不見為何傷得如此重!
她緊張地牽起藺淮言的手,雙指搭腕,檢查他的情況。
湖中錦鯉忽而躍起再紮入湖中,發出“撲通”一聲聲響。
藺淮言狹長的睫毛微微抖動,他睜開雙眸,晚霞落在那張不算豐盈的小臉上,為她添了一分靜謐,往日靈動的杏眸此刻寫滿了詫異和擔憂,他動了動喉嚨,終是沒有打擾她,隻是抬起雙指為她撥開眉梢間的碎發。
“少卿?!”
沈初見藺淮言清醒,激動不已,扶著他坐在木凳上休息。
“大人,您為何傷得越來越重了。”即便是為了掩皇上耳目也不需要傷成這樣。
藺淮言沒有回答,隻是安靜地看著她。
沈初取出銀針袋,牽起藺淮言的臂膀撩開衣袖,指尖輕柔地按摩著穴位,然後取出銀針刺入。
然而就在銀針即將刺入穴位時,藺淮言卻抽回了臂膀。
沈初覺得奇怪,抬眸隻見他幽深的目光如夜色一樣暗沉,像一張巨網將她罩住,再一點一點收緊,沈初忽而想起第一次見藺淮言時,他也是這般洞察人心,讓有秘密的她無所適從。
沈初舉起手中的銀針,笑著道“大人,您不必擔心,我現在不用再藏著掖著了。”可以光明正大地行醫了。
隻是,有代價……
藺淮言沉默,隱在袖中的指尖一點點收緊。
原來她很滿意陸十洲給她的新身份。
“大人,您這傷勢真的不能再拖下去了。”沈初提醒道。如此重的傷,她怕三個月治不好他。
“沈初。”藺淮言聲音低沉暗啞,“你真的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沈初心中一顫,抬眸和他四目相對,在看清楚鳳眸中複雜又隱忍的情緒時,她明白,藺淮言什麼都知道了。
自此她在麵聖時的憎恨、害怕、不安、委屈也全部湧上心頭,她想大聲告訴他,她內心真實的恐慌,可眼前藺淮言蒼白的麵色,讓她腦中浮現藺淮言鬆開她落入山崖的畫麵,以及出發前孟陽和藺蕭安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