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所說的運河在嶼石縣南,不到五公裡,往東南方向,大概流走四十五公裡通京杭大運河。嶼石縣段的運河早先沒有架設運河大橋時,人從河之南過河去嶼石縣城裡都必須通過運河渡口的渡船。現在渡口和渡船皆已成回憶。
這時候,離那張4k紙上重新約定的見麵時間還有十多分鐘,距離見麵地點也不是太遠,就在一個低矮卻寬泛的小土堆子北邊,土堆子是縣城垃圾填埋場。小縣城生活垃圾處理手段有限,填埋是最經濟有效的辦法。
劉哥沒有耽擱,三步並作兩步直奔垃圾填埋場方向去了。
到運河老渡口沒有什麼遮擋,除了那個小土堆子山不惹眼地稍稍起伏了一下之外,中間都是一些低杆植物,現在是十月份,運河邊上栽種的低杆兒黃豆和花生差不多都已收獲歸倉,隻有一些棉花的桃子還沒有開完,一棵棉花棵棵子上,棉桃有的已經完全綻放,還有的尚含苞發青,沒有一點分瓣的跡象。
劉哥一路走著,一邊眺望運河的渡口。自從西邊的跨河大橋竣工後,眼前這個原先十分繁忙的渡口就廢棄不用了,遠遠看去,早前用以等渡的高高的石頭台階的平台周圍,長滿了高杆兒荒草,將它密密實實地遮住。周邊除了那個石階上的平台能藏著人,四外皆一覽無餘,沒有能容身之處。劉哥沒有看見要他去渡口見麵的人,他懷疑那個叫王布林的人就藏在包圍著石階平台的荒草叢裡,就像他在旭日公館為自己遙控打開車門躲在暗處一樣。
幾分鐘後,劉哥來到了渡口。
渡口十分淩亂,乾燥的地表上,泥皮龜裂,朝上翻卷,間以枯枝敗葉。河岸上橫七豎八扔著一些興盛時期的遺留物,一根朽壞的搖櫓,幾塊船板。因為遠離城區的緣故,也沒有人清理,到處黑黢黢地長著成片的暗綠色苔蘚。
嗨,有人嗎?劉哥對著那片包圍石階平台的荒草叢問。
荒草密密層層,一點兒也看不透裡麵藏了什麼東西,說不定裡麵還潛伏著什麼流浪的野狗野貓,或者其他狩獵的野生動物。
問過之後,沒有人應聲,劉哥有些著急。他彎腰拾起了一塊土坷垃,朝石階平台上砸過去,看不見的荒草叢裡,呼啦一聲飛起幾隻野鳥,除外,再也沒有動靜。看來那個叫王布林的人並沒有躲在裡麵。
既然荒草包圍的平台上飛走了幾隻小鳥,估計裡麵沒有人,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劉哥走近石階,分開盤根錯節的草棵棵子,想沿著石級登上去。他小心翼翼地剛上了兩級,抬頭忽然看見平台上露出一雙白色運動鞋的底麵並攏齊整直衝自己的麵門,運動鞋是冬天才有的款式。
劉哥側著身子,把台階兩側的草棵棵子也層層分開,好像那裡藏著人似的。他又試探著登上了一級石階,眼界豁然展開,發現出現在麵前的竟然是一具屍體,看樣子是個男的,大概是冬天死於此處。屍體上身穿著一件灰白色不知牌子的羽絨服,下身穿著一條阿迪達斯棉絨運動褲,腳上穿的一雙耐克運動鞋。看這裝扮,應該是一個年輕人。他雙手很規整地放在身體兩側,頭顱白骨化了,失去了外麵皮肉的連接與支撐,側歪向一邊,兩個黑洞洞的眼窩子看著荒草和遠方,脖子上的紅圍巾遮住了頭顱與身體連接處,不知道二者是否還連在一起。河筒子風大,講腐壞的頭皮上的頭發吹落,脫落的黑頭發在頭顱周圍,與白骨有明顯的黑白對照。屍體雙腳並攏,腳脖子那兒,兩根白森森的骨頭杆子露出在襪子和褲管兒之間。看樣子,死去的人年紀不大,應該也不是貧困之家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麼死在這裡?
即便膽子不小,活剝狗皮都眼不眨的劉哥也差點叫出聲來。他鬆開抓著荒草的手,差點兒從台階上仰麵倒栽下來。他回轉身,兩手岔開,彎腰伸頸,像一隻追逐人類的大鵝,從高處跑下石階,遠遠地停下並轉身回望石階平台。他不明白叫王布林的人為什麼讓他到這個地方來,難道就是讓他看看這具屍體。看這具屍體與他所要安排的計劃任務有關係嗎?
劉哥轉著身子,往四周搜尋,看看能不能看見那個叫王布林的人。遠離城區的空曠的運河兩岸,一個人影子都沒有。十月的天空並沒有秋高氣爽的意境,灰蒙蒙烏塗塗的,不是多晴好,較之抵達運河之前,冒出點來曆不明的陰雲在頭頂累積,天光不是那種很清爽的亮,就像在清水裡稀釋了牛奶一般。沒有風,溽熱彌漫,秋燥依然徘徊不去。
叫王布林的那個人既然讓自己過來在此麵晤,卻又不肯按時露臉相見,肯定有其意圖。但劉哥不願意再等,也不想遵守什麼不能打電話的要求,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聯係王布林。他掏出手機,正準備想撥王布林的號碼,從身後,他來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短促而又果斷的叫喊,彆打電話!
劉哥嚇了一跳,手機差點滑落。他急忙轉身,看見身後高低不平的土路上,走過來一個身材微胖的三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臉上遮著一個天藍色醫用口罩。年輕人個子不矮,顯得十分敦實。
你是誰?劉哥問。
我不讓你打電話,你說我是誰?走過來的人說。
你就是王布林?劉哥問。
都看到了?那個人沒有回答他是不是王布林,而是看著運河邊上那個被荒草圍繞的石階平台問。
我問你話呢?你是王布林嗎?劉哥說,他有些氣惱。
我看你不是王布林,不等來人回答,劉哥故意說。
那個人不但仍不回答他的問話,而且往石階平台的方向走過去。
劉哥說,你要是還不回答我,我馬上就走。
說著,劉哥轉身做出要離開這地方的樣子,那個人這才停止腳步,轉回身來。
你這樣做事不行,我不知道是誰安排你過來見我的,那個人說,這麼辦事兒能行嗎?
我這樣辦事有什麼不對?劉哥說,我是來接受計劃任務的,又不是過來與你藏老貓,你什麼意思?不停地變換地點,而且你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願意說,我還怎麼接受你的安排?有這麼乾事兒的嗎?你到底是不是王布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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