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誡說著,從未離開雲渡肩頭的腦袋緩緩抬起,側過身,借雪色月華注視身邊女子容色。
暗昧光亮裡,她小小一張鵝蛋臉兒還是花乎乎,像泥澤裡爬出來的狸貓兒。
似乎是將他的話都聽進了心裡,眼下她正垂首沉默著。
見他看她,她緩緩抬眸,微仰的眼睛落進月色,清亮幽涼,極是好看。
蘇誡唇延開弦月一般彎彎的笑,道“想做自己,除非換下這一身叫蘇誡的皮。”
話是玩笑著說的,語意裡卻是故意想透露幾絲自己的真麵目給雲渡,為往後向她揭示宿嶼身份鋪墊。
雲渡聞言,眉心一緊,覺得他突如其來的傻笑真的很傻。
在這樣沉重淒慘的話題麵前,他怎麼還笑得出來?
還說此種無聊的笑!
他難道不知道有人正因他的背光生長的艱辛而心湧酸楚嗎?
狂妄之徒!
“不許笑。醜死了。”雲渡眼乜他。
“有生之年能聽見有人說我醜,感覺還挺好。”蘇誡像隻鼻涕蟲又粘上來,繼續倚靠在已被他攻略入自己地盤的肩。
一角單薄的肩,不僅僅是她給熟悉之人的依靠;還是她對殺身仇敵的原諒;更是她於無意識下接受了來自一個男人垂涎的侵犯。
“快了,快了,向她坦心相對的日子就快了!”蘇誡暗喜,暗暗對自己下決心,“再努努力,你們就能拾起從前的親密無間了。”
雲渡不知他心中騷亂,有些做作地推他腦袋“瘋子。彆挨我。”
“彆推,腦殼有點疼,許是傷勢波及上來了。呃……嘶……”很“痛苦”地揉了揉顳。
“什麼稀奇的內傷能走了如此長路還在喘氣?手給我再診診,我還不信了,我會切不對!你若蒙騙了我,仔細姑奶奶將你扔這河水裡喂魚去。”
“傷沒傷,回去請太醫來看不就清楚了。給你看,誰知你會不會使計摶我。”蘇誡咕噥。
都落魄到在鄉野泥濘中趕路了,雲渡哪有閒心摶弄人。
任他靠著緩慢往前走,雲渡邊問“知道羨娘為何如此苦心利用一個孩子來報複你嗎?”
“路上隨意抓一個人都是想殺我的,誰來報複我都不奇怪。那些劍士一口的南方口音,想必又是朝中哪個高官斥重金請他們遠道而來除我的,羨娘和她的兒子隻是計劃的一部分罷了。”
“你還記得沈延嗎?”雲渡語氣透著悲惋。
“沈延”蘇誡聞之蹙額,覺得此名有點熟悉,回憶許久,總算想起,“禮部侍郎沈修的孫子?你以前同我說過的阿胤秘密往來的文友?”
雲渡道“你年長,或許不知,其實在你這一代之後,京中也出現了那麼幾個品德才華均出色的兒郎,而這沈延,便是其中之一。”
“在阿弟的一眾朋友中,沈延是他最珍惜的。不過因為沈延是沈府庶支,生母又是不受世人正眼的樂伎,以致他在沈家眾多孫輩中是最不受待見的一個,甚至常遭欺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