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寒意漸深的大年夜,泥鰍巷被一層濃重的哀傷所籠罩。
今夜成為了泥鰍巷眾多百姓的不眠之夜
薑來,也被困於這漫漫無眠長夜之中。
她蜷縮在那略顯清冷的屋內,屋子裡靜謐得可怕。
秦如召在外磕頭的聲響不斷衝擊著她的耳膜。那一聲聲沉悶的撞擊,一下接著一下。
一聲聲道歉讓她的心緒不斷的來回起伏。
薑來的內心在痛苦地掙紮,她幾次三番想要衝出去製止秦如召的行為,可看著快要完成的錦袍,她還是沒有走出去。
她了解秦如召的性格,直來直往,現在回來了,心裡一定特彆難受。
哪怕自己出去了,又能說些什麼?
現在他也隻有這樣才能稍減心中的愧疚。
薑來也隻能強忍著內心的煎熬,將所有的情感都傾注於手中那針線之上,不自覺地加快了手中的動作,讓針線在布帛間飛速穿梭。
寒冷的空氣哪怕點了煤爐也沒有暖和多少。
她那本就凍得僵硬的手指,每一次的穿刺與拉扯都帶來鑽心的疼痛。
因這愈發急促的速度,再加上手指的僵硬。
薑來已經數不清自己的指尖究竟被針尖刺破了多少次。
泥鰍巷裡,原本緊閉的門戶一扇扇緩緩打開,所有的百姓們都懷著複雜的心情踏出了家門。
秦如召的父母也在人群之中。
他們的目光看向那個泥鰍巷的驕傲。
那個年紀輕輕就已經是神武衛大將軍的年輕人。
他全然不顧自己的身份地位,對著這些在彆人眼裡賤如草芥的刁民,一下又一下地磕著頭,額頭上的傷口鮮血淋漓,剛滲出很快就結成了一片片刺目的血痂。
他像是不知道疲倦與疼痛,依舊重複著磕頭的動作。
那傷口一次次不斷崩裂。
“起來吧,小天,不要再磕頭了。”
秦山明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哽咽。
“我們都不怪你!”有鄉親也在一旁輕聲附和著。
眼中滿是心疼。
他們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將跪在地上的秦如召扶起。
“對不起,我對不起大家夥,沒把他們都帶回來。”
秦如召的口中,滿是愧疚自責的道歉聲,顯得格外悲愴。
“好了,小天,沒人怪你。”一位老者大聲地喊道。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都已經把吐蕃滅了,給他們報仇了!”
“他們在天上也不會怪你的!”
眾人紛紛出言安慰,那一句句真摯樸實的話語,漸漸溫暖著秦如召冰冷的心,讓他的眼眶漸漸泛紅,淚水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轉。
屋內,薑來終於在曆經幾個夜晚的穿針引線後,將手中錦袍的最後一個字完美地縫上。
她疲憊地長舒一口氣,臉上卻帶著一絲欣慰,用力地將線扯斷。
隨後,她一把抓起錦袍,起身欲往外走。
忙碌了整整一夜的她,身體早已不堪重負。
剛剛站起,便覺眼前一黑,一陣強烈的頭暈目眩之感襲來。
她慌亂地伸手扶住桌子,待視線慢慢恢複清晰,能夠看清周圍的一切後,才腳步略顯踉蹌地拿著錦袍衝出門去。
“小天哥,小天哥!”薑來清脆的呼喊聲在巷子裡回蕩。
秦如召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心頭猛地一顫。
他知道薑來一直在期盼著自己的哥哥平安歸來。
秦如召也從未見過薑來的哥哥,可就在昨天,陛下告知他,薑通便是薑來的哥哥。
那一刻,秦如召滿心都是與難以置信,他的腦海中一片混亂,不知道該如何向薑來啟齒這殘酷無比的事實,她的哥哥已經永遠的離開了她。
陛下已經將對薑來的封賞聖旨交付給了張顯懷,一想到薑來得知哥哥死訊後的悲痛欲絕。
秦如召的心中便湧起一陣難以抑製的不忍與痛楚。
來妹啊來妹,我該如何麵對你啊!
薑來手提錦袍,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邁著輕快的小碎步跑到秦如召的身前。
她微微仰起頭,嘴角上揚,露出那甜美的酒窩和尖尖的虎牙。
“小天哥,給你的元日禮物,新年快樂!”
秦如召的目光緩緩落在薑來手中的錦袍上,眼中滿是震驚。
他下意識地又多看了一眼。
接著,他緩緩接過錦袍,輕輕將其抖開。瞬間,一個個殉職身亡的士兵發小名字如同一行行沉重的銘文,密密麻麻地縫在錦袍之上。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到薑來那纖細手指頭上的血跡,心中一陣刺痛,不禁問道“來妹,你連夜給我縫的嗎?你看看你的手,都成什麼樣子了?”
薑來卻隻是笑笑說“小天哥,不礙事的,這都是小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