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斟酒
趙明枝一慣自知得很,對軍前事務,尤其戰術、兵力等等布置,雖會偶爾過問,從不多管。
可她此時聽得裴雍所言,莫名心頭一緊,不由得問道“滿營將士,竟選不出一個先鋒,還要二哥親自帶兵麼?”
“一旦北麵有信,當要調用均州兵,我自身前置,總比旁人手持兵令來得快些。”
裴雍說得雲淡風輕,但趙明枝還是從中品出了幾分意思來。
總說軍令如山,但均州、鄧州兵本就是借調而來,當中還摻雜半數禁軍,眾人各懷心思,各有將領,自然不會如同京兆府兵士一樣令行禁止。
如果裴雍親行前線,雖未至於陣前,隻要做一二架勢,於其餘軍隊照樣是一種威懾。
可要是僅用他軍令,哪怕諸人最終還是聽令,隻要其中稍有延誤輾轉,對陣前形勢都會產生極大影響。
“幸而紮營處距京城隻百餘裡地,兩邊相距不遠。”裴雍依舊坐著,“你我私下若有書信,雖不好走急腳替,往來使人相送倒也不難。”
他聲音中帶上了淡淡笑意,又道“我自不必說,隻不曉得後續兩下分彆,殿下有無一二話語,欲要送與我聽看。”
趙明枝才得知裴雍將要領兵外駐西北方向,雖然據說相距不遠,但人馬一動,後續必定無數大小事待辦,更有三軍出行,動靜何其大,城中不知會如何傳言,少不得人心惶惶,自己身為皇室,雖不能舞動刀槍,卻也不能就此乾坐,隻究竟能做些什麼,還要再做思量。
她正思忖間,忽然聽得裴雍如此發問,一時竟未反應過來,那唇微微張開,欲要回話,又做卡頓。
裴雍見狀,卻是不再說話,隻微笑看她,良久才道“城中事忙,想來難有空隙,我身在外,總歸時時要奏報軍情,殿下見字如麵,倒也不必多做擔憂,至於回信——見也不見能,得信或許反使人牽掛,倒是不回也好。”
他看向角落漏刻,又看大開窗、門外,方才道“天色不早,我送殿下回宮。”
此時早過戌時,趙明枝雖還有話想問,到底顧忌時辰,又知軍隊開拔,裴雍作為首帥,更是忙上加忙。
她不敢耽擱太久,隻得老實出門上了馬車。
等回到睿思殿,那木香早捧了手中卷軸過來,難得一副低眉順眼模樣,小心問道“殿下,這東西……是先收起來,還是?”
趙明枝轉頭見那卷軸,知道是方才那宅院圖紙,心中稍一猶豫,最後伸手一指寢殿中桌案,道“且先放著吧。”
木香表情未變,當時隻應了一聲,但並不用旁邊宮人接手,自行去了桌案邊,一轉身,那臉上笑容就再藏不住,幾乎要把嘴巴笑咧到臉頰處,不過一二十步路,竟被她走出了腳下呼呼風聲。
次日一早,果然京都府衙並西營分彆上折,並請引兵北向駐紮。
信才發出,西營已經開始點兵,如此動靜傳到城中,很快引得街頭巷尾人心浮動,甚至還有不少特地守在禦街之上,等候趙明枝車輦的。
眾人靜候半日,見到公主儀仗如同往常似的一路西行,去往田間耕種,才各自散去。
而一過晌午,不知從何處又冒出來數十人,或立於簷下,或站在路邊,各自翹首以盼望著西麵,全數少言少語,也無其餘動作,隻不約而同等候,直至看到公主車輦回宮,便又各自還家。
消息很快傳入了睿思殿。
勾當皇城司的黃門立在下方,回稟道“……禦街之上聚眾甚多,恐生事端,下官本想出麵勸散,又怕引生誤會……”
他話說得含蓄,趙明枝卻是一聽便明。
哪怕換了皇帝,這些天來自己又有許多動作,可究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京城百姓哪裡敢做相信?
眾人到禦街之上守著,無非是想盯著來看當朝公主究竟是什麼去向。
如若自己最終南下,必然民心儘散,再難還複,可要是自己全不動作,任由諸人窺探,一樣對城中情形毫無幫助。
她沉吟片刻,問道“節度何時拔營?”
那都知忙道“裴節度說時間甚緊,想要明日一早出發,欽天監還在測算吉時,已是得了幾個,隻等殿下與節度從中挑選。”
趙明枝應聲點頭,又著人拿了地圖過來,仔細問明路徑,再要今次東進花名冊,等諸事確認,方才使人去西營報信,也不說其他,隻問出發時辰。
這一回去問話的黃門很快就做回返,進殿先回報了時辰,又稟道“……節度特地交代,隻說殿下如若有心關切,隻遣使過去便可,不必親至陣前——前軍出發時辰太早,於作息損傷得很。”
趙明枝聞言不置可否,待人退下,轉頭寫就書信一封,此次卻不用原本黃門,隻把木香叫來,低聲囑咐了幾句。
木香接過書信,匆忙去了。
趙明枝也不等她,另著人先做安排。
她當夜早早入睡,才過醜時便起身洗漱,鄭重衣著裝扮,終於將一應收拾妥當,又叫人執了令牌開門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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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數月前還設有宵禁,自趙明枝攜帶西軍入駐,尤其北麵徐州消息反複,為做安撫,府衙已是縮短了宵禁時間,尤其禦街就在宣德門外,其中酒樓、舞坊、食肆等等日夜無休,人群絡繹不絕,更有人在這微妙之時總豎著一隻耳朵睜著一隻眼睛望向宮門。
今夜宮門忽然大開,從中又出公主車輦,幾乎是儀仗才走,街道角落隱蔽處就奔出許多人影往四麵八方而去,甚至還有不知從哪裡尋了騾馬,遠遠綴在儀仗之後的。
人雖不多,半夜路上本就安靜,自然很快被禁衛發現蹤影。
領頭的得了手下來複,正要著人去做驅散,不想卻見前方那車輦邊上打馬轉回一人,不多時遠遠奔來黃門一騎,竟是傳話的。
那人道“殿下特地著小的過來交代,隻說今夜趕路要緊,若有跟著的,隻要樣子至於太過分,便由他們去了。”
又道“至於其餘行事,全由官人來定。”
那領頭的連忙應了,到底憂心公主安全,更怕出事,當先差人去報城門守軍,請彼處另出一隊人馬護送,果然不敢再做驅攆,隻好任由一堆子尾巴巴著。
不獨他膽戰心驚,其餘禁衛少不得也提著一顆心,摸黑互相交頭接耳,過了許久,終於推舉出兩人快馬上前將那領頭圍住。
“軍將,大半夜的去往西營,殿下究竟是個什麼盤算?好歹同我們通個氣才好。”
另一人也道“若說要南下,後頭那許多蚊子也不叫人攆……”
領頭那人沒好氣地道“殿下當日既來,便不會走,你們哪裡得的消息,儘在這瞎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