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禮也沒再多說什麼,他閉上了眼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月光下,他的身影顯得格外孤獨和淒涼。
劉禮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這才複又開口“我是劉家的嫡子,因我自幼雙腿有疾,不能行走。所以我爹隻把我藏在這老宅之中。之前我真覺得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沒意思透了,直到遇見一個女孩,她叫小月。”
劉禮深深歎氣,眼前,再度出現了和小月相識的那個初春。
那一年的春日,柳絮如雪花般紛紛揚揚地飄落,像是給大地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裝。然而,無論外麵是怎樣的美景,都跟被鎖在深宅大院中的劉禮毫無關係。
那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劉禮坐在池邊,身下是一把由玄鐵打造的輪椅,堅固而沉重,仿佛承載著他所有的沉重和痛苦。
劉禮凝視著麵前的池子,池水清澈見底,宛如一麵鏡子,映照著他內心深處的孤獨和絕望。他緩緩推動輪椅,想要將自己滑入這深不見底的池子中,徹底擺脫這世間的紛擾。
有什麼意思呢?從小就像是陰溝裡的老鼠,被親生父親關在這一方牢籠中,更被自己殘廢的雙腿鎖在這冷硬的輪椅之上,母親每每見到自己就滿臉憂傷,教他練功,想要強行打通他下肢的經脈。他真的努力去練了,但無論忍受了多少痛苦,那雙腿依舊毫無反應。
父親厭惡的神情出現在池麵之上“廢物。”
好,既然我是沒人需要的廢物,那還不如一死了之。劉禮這般想著,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然而,就在他即將墜入深淵的那一刻,背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歡快的叫喊。
“唉,你乾什麼呢?”
那聲音清脆悅耳,如同春風拂麵,瞬間打破了周圍的沉寂。劉禮猝然停下動作,回頭看去,隻見牆頭之上,一個紅衣女孩正笑得張揚。她的笑容如同初升的太陽,溫暖而耀眼,但被陰霾籠罩的劉禮卻隻覺得刺眼,他下意識想要避開這女孩。
少女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劉禮的異樣,她歡快地跳下牆頭,卻不料腳下一滑,身體瞬間失去了平衡。劉禮見狀,心中一驚,連忙伸出手去。然而,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那女孩已經從他眼前掠過,最終落入了他那寬闊的懷中。
小月驚訝地看著劉禮,那雙明亮的眼睛中充滿了好奇和疑惑。她似乎沒有料到會在這裡遇到這樣一個人。她看著劉禮那張陰鬱卻俊美的臉龐,禁不住看怔了片刻。
“你長得真好看。”小月的聲音清脆而甜美,仿佛能夠驅散劉禮心中的陰霾。她又綻放出朝陽般的笑容,自我介紹道“我叫小月,你叫什麼?”
劉禮眨了眨眼,似乎被小月的直率所打動。他沉默了片刻,終於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劉禮。”
劉禮是劉述的獨子,雖自幼長於此深宅大院,劉述也會偶爾帶心腹前來。禮部侍郎左陽,便是這樣一個角色。
小月是左陽的女兒,此次臨近神女大典,她非央著她爹,帶她從盛京來中州看看熱鬨。趁大人談事情的時候,便逛到了劉禮在的庭院。
自那個春日之後,小月就成了劉禮生活的一部分,她順理成章地出現在劉禮附近,從未因為劉禮的雙腿而對他有過偏見,反倒總會用自己的積極陽光感染劉禮。
她跟劉禮一起看九州堪輿圖,告訴他外麵的世界有多大。從北漠講到南疆,暢想著日後跟劉禮一起周遊各地。劉禮覺得她單純得好笑,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她,這個願望是真的白日做夢了。
小月卻毫不在意“那怎麼了,不是還有我嘛!以後,我就是你的腿,我定要帶你遊遍全九州!”
劉禮失笑“那你可要練練力氣了,我這素輿推起來可沉得很。”
沒過多久,小月便推著一把嶄新的木輪椅送到劉禮麵前。
“這是什麼?”劉禮皺眉。
“不懂了吧,”小月臉上滿是古靈精怪的得意神情,“這可是我親手做的,送你的生辰禮!你先前那素輿硬梆梆冷冰冰的,跟你一點都不合適。以後你就坐它了,這個我推起來輕輕鬆鬆!”
劉禮看著那木輪椅,這是他第一次收到除了母親之外第二個人的禮物,他想謝謝小月,卻又說不出口,憋了半天最後憋出一句“我生辰還要兩個月呢。”
小月也不惱,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那我就是今歲第一個送你生辰禮的人啦。”
月光之下,劉禮看向正廳中不遠處那把已經變得暗黃的木輪椅,眼神變得幽遠,像是透過這輪椅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他與小月曾經共同度過的幸福時光。那些日子,他們彼此相知相守,心意相通,仿佛整個世界都隻有他們兩個人。
“後來呢?”
柳時衣忍不住開口問道。
“後來,後來。”
劉禮苦笑了一聲,眼眶中泛起淚。
後來,隻應了一句話,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碎。
劉禮緩和了自己的情緒,深深歎氣,聲音中充滿了無儘的哀傷“我們二人心意相通,本已定親,她卻被先太子看上,從婚禮上將她擄去,命她參加神女大典。”他的聲音低沉而顫抖,仿佛每一個字都承載著無儘的痛苦。
殷裕聽到這裡,忍不住插話道“但,按立法來說,先太子選妃可得循老規矩,非世家子女,又怎能參加神女大典參選太子妃?”
劉禮隻是沉默地冷笑一聲,先前的幸福神色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的陰狠。
“是我的錯,是我將小月過繼入了劉府。”
眾人循聲看去,隻見一旁的莫氏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她看向眾人,滿目疲憊。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中充斥著自責和悔恨。
柳時衣瞠目結舌“有情人變兄妹啊。”
殷裕也是驚訝之下,搖著頭感歎道“這個戲碼,我隻在話本上看到過。”
然而,劉禮聞言,卻是對莫氏怒目而視,眼神中充滿了憤怒和悲傷“娘,你不要再為劉述開脫了!分明是他想贏得東宮歡心,逼著你將小月過繼!”
莫氏有些內疚地低下頭,不敢看兒子受傷的神情。
柳時衣心中已是有所預感,喃喃自語道“小月,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死的吧?”
劉禮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哽咽著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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