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父親接見完耶律橈骨轉進內屋,李萱像個心淨誌清的旁觀者,規勸起李克用來“他撒謊騙你和母親的,其實他心裡頭願意”李克用對女兒哼道“願意?你沒聽他回絕地多麼斬釘截鐵,像個不肯帶上嚼頭的倔驢,這樣的人你喜歡他什麼?咱沙陀族中好小夥兒多得是,整個代北難道還找不出一個你喜歡的男人。”李萱被父親的一通牢騷攪得心亂,眉眼抵對,悻悻然說道“不,我就要他,哪怕他現在喜歡彆人,我也一定得把他搶過來!”
李克用一陣怔忡,旋即明白了女兒的話意。都說女兒隨父,李萱這個愛較勁的脾氣果是遺傳自他自己,越不叫做的事情偏要做,越得不到的東西偏要奪到手。李克用明白了這一點,倒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欣慰了,畢竟這種秉性在他看來,正是沙陀族人所獨有的、令人引以為傲的狼之品性。
嵇昀心知回絕了婚事,便不好在大宮逗留了。急忙回到廂房,叫上薩迪婭和野南潯,收拾包裹準備離開。薩迪婭不明原委,看嵇昀匆忙要走,急道“我們還沒說服李堡主搬兵,怎麼能這樣就走?”嵇昀心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即把李克用夫婦找自己談話的目的對薩迪婭講了,薩迪婭啞然失聲,久久不能回神,嵇昀收拾東西不忘安撫她“我已經當麵告訴他們,我有喜歡的人了,所以我們更不能在這裡久留。”薩迪婭抿著嘴,嵇昀的話叫她心裡還是很有暖意,但轉念便是擔憂,她擔心自此走了,楊複光交托的事就徹底完了,左右忐忑了好一會兒,還是攔下了嵇昀“我們不能走,嵇昀,我們是為了請李克用出兵來到這兒的,沒有沙陀的幫助,楊郡王圍斃齊軍於關內的戰略就不能達成。”嵇昀答道“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將來誰做皇帝,我都無所謂。我總不能為了給朝廷搬兵,連這種事都妥協了。”
“不行!”
在國家大計上,薩迪婭的性子執拗地很,若她對待個人感情也如這樣,想來就不會把苦楚和難過深深地埋在自己心底了。
見她如此說,嵇昀有些不悅,難道和搬兵之事比起來,他們兩個人的感情也要退而求次嗎?薩迪婭看到嵇昀驚疑的眼神,知道自己過於急切了,緩和了語氣央求道“嵇昀,你可不可以想想彆的辦法,我總覺得咱們這樣一走了之,是不負責任的。”
嵇昀無奈,暫先放過了手中的包袱,坐在床上苦思冥想“李克用性格怪癖,激將法是行不通的,彆的辦法”想到契丹過來借兵,是送上了大把的金銀,朝廷若也施以利益,李克用會不會不計前嫌,出兵勤王呢?想到這裡,嵇昀把野南潯叫到院子裡。
“你去城裡打聽下,哪個裁縫的技藝好”
野南潯大駭“怎麼,師父你還真的要成親?找裁縫做新郎服啊?”
“哆!彆胡說。”嵇昀小聲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野南潯瞪大眼,驚訝道“偽造聖旨?那可是要殺頭的!”嵇昀白了他一眼“要殺也是殺我的頭,再者說,我是為了大局,如果這招能讓沙陀與楊郡王聯合,將來打敗黃巢,你說是大唐朝廷會殺我,還是沙陀人要殺我?”
野南潯似乎恍然大悟,急忙按照師父的吩咐去了街上,買了黃布金線,重金請匠人用金線在黃布上繡出五爪金龍,嵇昀親自提筆偽造了朝廷施恩的“任職詔書”,又仿照楊複光語氣,洋洋灑灑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書信。
野南潯又雇來中原到此經商的漢人,假作楊複光信使,準備將偽造好的聖旨和書信堂而皇之地帶進大宮,嵇昀念及李克用正在為李萱的事忌恨自己,若此時貿然用計,恐怕難以動搖氣頭上的李克用,考慮再三,決定先去找李存勖,求他從中調和關係。
李存勖居住在東院,他見是嵇昀來了,笑靨相迎,顯然對近日發生的事尚且渾然不知。直到嵇昀把原委告知,李存勖駭然失聲,眉宇間不但有驚詫,且帶些憂愁煩悶。他一向心思純淨,雖說是李克用的親子,但卻不像其父那樣倨傲乖張,反而尤其懼事,但凡有些不好的事發生,總是不免時時憂心,終日記掛。聽說嵇昀與父親因李萱婚事鬨翻,李存勖的內心登時忐忑難安。
了解了嵇昀來意,李存勖即對他袒露實情,原來早在王建初到沙陀時,李嗣源就來和他商討,想勸解父親興兵救唐。當然,李嗣源身為沙陀城的大太保,他之所以這樣做,無非也是站在沙陀一族的立場上考慮罷了,他覺得朝廷既然是來援請發兵平叛,那麼就不怕他們坐地起價,楊複光這個人言而有信,目前在朝廷之中亦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與他聯合對沙陀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李嗣源考慮除李存勖之外,沒有人敢冒著違逆父親的危險去幫王建說話,所以才苦口婆心地想勸說李存勖向父親進言。
李存勖對嵇昀講道“他總是拿大局說事,搞得我我腦瓜疼。我這個人,最聽不得什麼大局呀、利害呀之類的話,而且父親向來是說一不二的,軍政大事我亦不想摻和,就沒有聽大太保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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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昀懇切道“可今天無論如何,求你幫我這個忙,亞子!”李存勖微微抿口,像個姑娘一樣低下頭去,過了許久,小聲答複了一句“那我隻好試試,若談不成,你也不許怪我”嵇昀轉喜,忙道“感謝都不及,怎麼會怪你。”
於是李存勖隻身到李克用住處請安。
向父母行過了禮,李存勖忸怩著湊到母親身前,“母親,孩兒聽說,西域的藏紅花滋陰養心,治療憂思鬱結藥效極好。天氣一入冬,母親就愛犯氣鬱心悸的舊疾,孩兒想差人采購些來,加之鹿茸、丹參等補品調製幾味丹藥,為母親調理身子使用。”
李夫人看著自己的兒子,越發喜歡“我兒真是長大了,知道孝順母親,既然這樣,你讓人多買些來,做了補藥給你的姨娘們也送些過去。”
“是,孩兒馬上安排人手,到長安采買。”在說到“長安”二字的時候,李存勖有意抬高聲音。李夫人眉睫輕顫“哎,不是說西域麼,怎麼倒要往長安去?”
李存勖解釋說,西域常年有商隊經涼州,往長安西市運送上好的藥草、絲絹販賣。他考慮著,一來長安較西域路途近,二來市麵上的貨物品色最佳。天氣已經轉冷,需讓母親早點用上藥,所以才準備遣人去長安采買。“孩兒這樣打算,不知父親母親的意下如何?”
李夫人甚為欣慰,點了點頭“你考慮地確實周全,就此照做吧。”
李克用一直聽著母子交談,飲了一口茶,接過話道“長安一片戰亂,商路不通,還是直接派辦事利落的人騎快馬去西域買吧。”
“啊?長安怎麼打起仗來了?”
李存勖佯裝驚不知,一臉疑惑地望著父親。
李克用抬眼看著這個白淨純稚的兒子,說道“想著多讓你學點書上的智慧謀略,所以整天把你關在家裡,沒料想真快成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白麵書生,倒不像是我李克用的兒子了。”
李夫人覺得老公這話太刺耳,反問道“您這話是在批評咱兒子,還是說您自己個兒養兒子太過嚴苛了?”
李克用哈哈笑道“咱是說,也該讓他多做些事情,見見世麵了。”
李存勖神色恭謹,對父親道“孩兒明白父親的良苦用心,除了每天都讀習漢人的書,練功習武一刻也不敢懈怠。”
李克用嗯了一聲,舉目南望。矗立在側的蓋寓言道“亞子天性聰慧,隻是未經曆練。如今世道不太平,南麵有黃巢作亂,占領長安、洛陽;北麵契丹爭雄混戰,前景難料;東麵的幽州也對我代北虎視眈眈。亞子在太保之中年紀最小,論影響、論功績,恐怕都難以讓其他將領心服,他畢竟是主公獨生親子,寓提議主公許他今後參與軍機,行軍作戰時留帳前聽命。”
李夫人也道“庭院裡養不出千裡馬。蓋寓所說,切中關鍵。”
李克用點點頭,由是答應。李存勖瞪大了眼,忙道“還是彆了,打打殺殺的事我不喜,我更願意呆在家裡,與書畫音律為伴。”
“混賬話!”李克用勃然罵了聲,李夫人慌忙勸慰,李克用又訓責道“隻有手握馬刀的人,才有權力享受你所謂的樂趣。一個不能征服彆人的人,隻會被彆人所奴役。”
李存勖扣頭認錯,李克用亦不怪罪,李存勖繼而問道“蓋先生方才說四圍都在打仗,父親,咱們是不是也要有所動作?”
蓋寓插話道“契丹內戰,主公早派去十三太保相助迭剌部抗擊七部聯軍,已獲大勝;劉仁恭與幽州守將有深仇,這個人勇武有餘,智力不足,主公計劃讓他帶一萬沙陀鐵騎,出紫荊關向東,閃擊易州,進而平定幽州。”
“父親深謀遠慮、分派得當,孩兒真是望塵莫及。隻是”
李存勖略顯得遲疑,“隻是南邊的戰事,不知道父親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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