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老人帶著四人,舉重若輕,一路疾馳如飛,轉眼便來在了山腳下。他經久不歇,呼吸均勻,若非元氣充盈,功精深,絕難有此境界。嵇昀對此深感驚異,拱手答謝老人相救之恩。
老人突然發笑,聲音清朗。
“嵇兄弟,果真認不出我麼?”
嵇昀聞言一怔,心道“敢情是周大哥的聲音。”頓時又驚又喜。
黑衣老人扯去假麵,露出真容,不是周德威是誰。
二人多年未見,自然十分激動。
周德威道“恩師算定了你要來,這幾天我便在山上等著,可總也不見消息。方才聽旁人說,姚師兄帶著兩位師弟下山了,我琢磨著事出有怪,便跟過來看看,不料他竟在此擺下八陣圖攔你。”嵇昀道“慚愧,全怪小弟自以為是,想趁姚老前輩不備,偷摸上山,不想這點伎倆難逃他老人家的算計。”周德威一笑道“無妨,愚兄這便與你下山,相助晉王去罷。”
嵇昀大喜,二人正欲攜手要走時,突然被一聲斷喝聲叫住。
“站住!”
來人行色嚴厲,正是姚璟與二師弟。
周德威見是師兄追到,立馬回身施禮“大師兄。”
姚璟道“周師弟,莫嫌師兄多事,隻因你這趟下山,前途難料,我身為眾弟兄之長,斷不可使你犯險。”
“師兄善庇之情,德威怎能不知?”
周德威近身上前,對姚璟故意壓低聲音道“梁王無道,禍連天下。且不論德威曾受過先晉王李克用的恩遇,遍看當今形勢,也唯有李存勖施仁政,惠萬民,為天下計,弟既立誌出山,自然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說罷便抱拳跪地,請求姚璟準他下山,嵇昀見此,也攜三人從旁跪倒懇求。
姚璟見周德威去意已決,無法動搖,隻好歎一口氣,不再攔阻。
待幾人轉身去後,姚璟站在原地泣不成聲,二師弟疑惑,姚璟答道“德威此去,便永無回山之日,吾等同門手足,豈不痛哉!”
自離開晉陽已經數月,嵇昀心中掛念,於是五人輕裝簡從,趕路甚急。轉過數道山梁,來到一險峻去處。隻見前方兩矗崖壁下,一條荒蕪小道,隱隱淹沒於雜草亂石當中。周德威叫一聲停,眾人各自止住坐騎,周德威側耳一聽,由是他元功不俗,頓時便察覺異狀。
“有人埋伏。”
話音剛落,周圍發一聲喊,崖石草甸之間一下子跳出來幾十個操刀的大漢,將五人圍了起來。
野南潯見有剪徑強人,拔劍正欲交手,卻被嵇昀攔下,並指示他道“你看。”
沿著嵇昀所指,人群中走出來一個頭領,長相英武俊氣,野南潯見了立時高興,大叫一聲“徒弟到了!”翻身下馬,跑了近前,那人急忙跪倒在野南潯跟前,行禮問安,口呼“師父。”
原來不是彆人,正是落草山中的李彭奴。
李彭奴解釋道“我派去護送師父和恩公的人回來說,你們已經到了周大俠棲身的棲霞山,徒弟料想不久你們便要回轉,一定打此經過,所以這幾天一直在這裡守著,所幸沒有錯過。”野南潯笑道“虧你一片好心,隻是趕路要緊,這次沒時間跟你上山飲宴了。”
李彭奴想了想道“既然這樣,我倒有一請求,請師父和恩公應允。”野南潯聞言,回頭瞧了眼嵇昀,接著問道“什麼事?”李彭奴道“前些時候,蒙恩公和師父教導,我和部下兄弟都想好了,‘男兒生具七尺軀,怎可等閒空度日’。請師父恩公納下我這一班兄弟,追隨恩公,效力疆場。”野南潯道“這件事我說不得,需得你師父的師父同意才行。”
於是李彭奴又懇求嵇昀,嵇昀看著眼前忠義之人,不禁心生一策,乃道“果真心係唐室,未必身赴晉陽。”
李彭奴不解“恩公這話何意?”
嵇昀道“大唐江山絕非隻有河東一隅,將來平燕滅梁之後,勢必還要收複南方各道州府,你等世居此地,略有根基,與其隨我北上,不如暫且留下,好生經營,依我看,不出數年,天下形勢必有大變,屆時將有用武之地。”
李彭奴聞言略有失落,不過轉念便即領會,答道“小人自當招兵買馬,網羅豪傑,等將來恩公用兵之時,我必率眾響應。”眾人歡喜一聚,就在馬前飲了幾杯,待目送嵇昀五人北上去後,李彭奴便也收兵回山。
自此,李彭奴在山上豎起大旗,網羅四方義士,厲兵秣馬,以待時變。
忽一日,嘍囉回報,探到山下有一支車隊經過,車上滿載糧草,連綿數裡。得知押送人員隻有百十餘號人,李彭奴思量道“山寨人多糧少,我正為吃食發愁,不想老天有眼,解我燃煤之急。”於是便率眾下山劫糧。
押糧官乃是楊吳地方官員,麾下有五員戰將隨行保護,眼看賊匪作歹越貨,官員命戰將五人一齊殺出。李彭奴跨一匹黑馬,持一根馬槊,以一敵五,不落下風。手下嘍囉也多演習野南潯所傳武功,個個能征慣戰,官兵很快潰敗,棄糧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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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彭奴劫了糧車,通通運回山寨。
又過了三日,嘍囉慌張回報,原來山下湧現大批官兵,揚言要踏平山寨,以報前日劫糧之仇。李彭奴道“來人打什麼旗號?”嘍囉道“旗上單寫一個‘徐’字。”
李彭奴引眾人下山迎戰,隻見麵前八名驍將一字擺開,個個俊秀威風,中央簇擁著一名老將,器宇不凡。
李彭奴指劍喝問道“你可是徐溫的部下?!”老將道“山野小子,竟也識得你家爺爺。既知我名,怎敢犯我軍威?”李彭奴一怔,心道“真的是他”原來這徐溫乃是威震楊吳的權臣,與另一權臣張顥齊名,自楊渥繼位以來,吳國軍政便由此二人把持,李彭奴曾在吳軍中任職,自然知曉徐溫的名號。
“不過是搶他些糧食,雖有冒犯,何至要親自前來?”
正疑惑時,聽見對方陣中有人挑戰。原是八驍將之一,揚言要活捉首腦。李彭奴大怒,驟馬衝出,兩人纏戰一處,不多時,李彭奴手起劍落,將那將斬於馬前。
徐溫大驚,即命其餘驍將輪番上陣。李彭奴單挑各將,施展起海昏劍法,眾將不敵,一一敗下陣來。
李彭奴連勝八人,驕心大起,劍指徐溫道“就此收兵回去,免得有損往日名聲。”徐溫不怒,反笑道“好小子,怪不得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著實有些本事。”話說到這兒,停頓了片刻,又道“我也不動大軍剿你,你且自毀了巢穴,從我下山,也算受了詔安。”
李彭奴呸了一聲,答道“你的軍士都敗在我的手下,何德何能,還敢做大?”說著便要廝殺。奈何徐溫將令旗一招,官軍大部掩殺過去,山寨兵微將寡,抵敵不住,隻好退回寨中固守。
如此一連多日,官軍圍困數重,山寨糧草斷絕,李彭奴不得已,隻好召集眾人道“我本想與大家共同舉義,匡扶大唐江山,不想大事未成,卻先招惹了這姓徐的來。眼下山寨是保不住了,你眾人無須受我的連累,索性各自逃命去吧。”嘍囉們道“大哥說哪裡話,我等都是義氣兄弟,誓言同生共死。再說官兵四麵包圍,似個鐵桶一般,哪裡脫得了身。”李彭奴道“我自有辦法,晚些便與你們交代。今天且將酒食都吃淨了,大家共謀一醉。”於是將山寨中僅剩的酒食都擺出來,眾人大吃一頓。李彭奴隨即轉入後廳,見了陳英華便不言語。
陳英華早已猜到他的心思,說道“你知道我是無論如何不肯離你而去的。”說著走近身前,伸手在李彭奴臉上輕輕撫過,繼續道“幸能死在一處,也是老天垂憐了。”李彭奴感慨中猶有餘憤“老天爺果真有眼,不該教我們受了這麼多苦,到頭來卻無善終。”
待宴飲罷了,已至半夜。
李彭奴叫齊了人手,安排道“今晚我們便突圍下山,我在前衝突,你等隨後,若見敵軍被我衝破,你們便緊隨我殺了出去;倘我衝突不過,也必將死戰殺賊,以此引周圍敵軍過來支援,趁著包圍出現空隙,大家便四散而走,各自逃命去吧。”
安排已畢,李彭奴與陳英華共騎了一匹馬,持槊出寨,朝官軍衝殺過來,官軍猝不及防,登時被搠死挑翻十數人。
徐溫聽說李彭奴突圍,急調人手助戰,李彭奴被那一群驍將圍了,轉燈般和他拚殺,俗話說好漢架不住人多,最終筋疲力儘,夫妻二人被官軍活捉了去。
到天明,官軍占了山寨,得知山上嘍囉跑了大半,徐溫大笑道“都是些貪生怕死的無義之人,相比之下,倒是這姓李的頭領為人仗義,有勇有謀。”李彭奴夫婦本有赴死的念頭,但見徐溫仍懷有招降之意,便有心求生。於是從此以後,徐溫將李彭奴收在身邊,認作義子,又給他改了姓名,叫個徐知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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