鏽跡斑斑的鐵皮罐子冒著濃濃的黑煙，在高低不平的砂石路麵上搖搖晃晃的向前行駛著，身後拖著一條長長的土龍。
雖然開著所有的車窗，但在這樣的天氣裡，車廂中還是悶熱無比，更重要的還是各種各樣怪異的氣味。
腳臭、羊騷味、豬屎臭……種種味道中還夾雜著這塊土地上特有的、濃重的咖喱味，一陣陣的衝入趙言的鼻孔，無休止的折磨著他敏銳的嗅覺。
他親眼看著過道對麵的那隻大公雞“噗”的拉了一泡綠油油的屎在車廂地板上，為這股濃鬱的氣味繼續添磚加瓦。
趙言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這枚戒指上。
粗劣的材質、粗糙的工藝，經曆了一次奇妙的地底體驗之後，附著在上麵的能量已經耗儘。趙言現在拿在手中的，就隻是一枚跳蚤市場上隨處可見的地攤貨，看著全無出奇之處。
隻是那顆寶石上的裂紋更深了。
“中國人？”一個低沉的聲音在趙言身邊響起。
這是一個中年男子，皮膚白皙，眉弓，鼻梁高高聳起，有著一雙褐色的眼睛，從側麵看，五官輪廓非常的清晰。
一身肥大的過膝長衫，腰間則纏著一塊厚實的布料。趙言知道這個叫“托蒂”，是一種傳統的印度服裝，腳下則蹬著一雙涼鞋，沒有穿襪。
從對方那一口倫敦腔的流利英語和略為白皙的膚色來看，這應該是一個具有雅利安血統的婆羅門。但從他的著裝來看，似乎又屬於吠舍，具體屬於哪個階層，趙言一時間也有些吃不準。
隻是一個高種姓階層的人怎麼會來乘坐這種車輛呢！
趙言沒有從這一聲問詢中聽出有歧視的成分，對方既然沒有表露出惡意，那麼他也願意虛與委蛇。
“是的，我是孟買大學人文學院的留學生，前一陣子剛剛完成論文答辯。乘著這段時間有空，到處走走，看看不同的風土人情，順便收集一些相關的人文素材……”
“是嗎！這麼巧，我也是孟買大學的，我在曆史係任教！”
“拉吉普特·提維迪。”他向趙言伸出右手。
“德利·王，很高興認識您！”雙方用力握了握手。算是完成了從陌生到熟悉的第一步。
“哦！天呢，這是怎麼回事，你經曆了些什麼……”看著趙言裸露在袖子外的青紫色皮膚，提維迪適當的表示了一下驚詫。
“刮痧，一種傳統的中醫治療手段。”趙言信口開河道“這種治療方法在中國有著非常悠久的曆史，實踐證明，它具有極其良好的發散熱毒的效果，手法又簡單，能取代很多不必要的藥物治療，至於這些傷痕，則是它唯一的後遺症……”
借著這個話題，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雙方就古中國和古印度在漫長的文明史中，各自文化領域所取得的一係列成就進行了深入的探討，並為各自國家那源遠流長的璀璨文明感到驕傲和自豪。
一番毫無營養的對話之後，提維迪終於轉入了正題。
“介意我看一下您手上的這枚戒指嗎？我對它的造型非常感興趣……我應該在哪裡見過類似的東西……當然如果您反對的話……”
趙言痛快的將戒指放在了提維迪的手上。這個人的手上毫無力量，並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
“從它的材質和加工工藝來看，這應該是屬於孔雀王朝時期的東西……”翻來覆去仔細察看了一番後，提維迪將戒指放回了趙言的手上。
“王，你瞧，這些蜂窩狀的表麵說明當時的金屬提取工藝還不是十分先進，沒法從礦物中分離出高品質的純銅來，但你來看，它的表麵有著一絲淡青色的紋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它是一種合金……”
提維迪有些激動的揮了揮手。
“根據典籍記載和現存的一些實物，早已證明，早在公元三世紀之初，我們偉大的民族就已經掌握了最先進的合金技術……還有，你看這裡……”
提維迪又從趙言手中拿起戒指。
“戒指的內圈還鐫刻了一個字母……這是一個波羅米文，這種字母係統最早出現在二世紀末到三世紀的南亞大陸上，是包括孟加拉文、泰米爾文在內的所有現代印度文字的來源……而這個時間點，正是強大的孔雀王朝最為輝煌的時期……”
“這麼說，它具有極高的曆史及文物價值……”趙言飛快的伸手拿回戒指，緊緊的攥在手裡，一臉警惕的神情。片刻後又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它能賣很多錢？”
作為一個高種姓的階層，提維迪不會毫無目的接觸自己，哪怕自己現在所謂的身份是一個來自異國的留學生。
而且先前已經同行一個多小時，也沒見他與自己搭話，等到自己一拿出戒指，對方立馬就湊了過來，分明就是看中了這枚戒指的價值。
趙言已經大概的明了對方接下來將要進行的一番表演。
“作為一件文物，它的研究價值應該還是有一些的，特彆是那個波羅米文的字母……如果沒有在以前的典籍中出現過，倒是能值一些錢，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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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維迪話風一轉“前提是你能找得到門路。要知道不是誰都對這種古老的文字感興趣的……至於戒指本身的價值，想必你自己也看得出來……”
他指了指趙言緊攥的手心，“戒托的價值我們暫且不去說它，一點銅錫合金，隨便一個小作坊都能生產……而唯一有些價值的這塊戒麵嗎……”
提維迪攤了攤手，“就它現在的品相，王，你認為還能值多少盧比……”
見趙言一臉悻悻然的樣子，場麵漸漸的冷了下來。
斟酌了片刻，提維迪終於開口道“王，如果您信的過我的人品，我倒是知道我們曆史係有一位教授正在係統的研究波羅米文的字母體係……”
在心中又計較了片刻，“如果您願意委托我交易的話，五萬盧比……最高不會超過七萬，這是我能夠為您爭取到的最合理的價錢……
我想，您到手它的價值應該不會超過五十盧比，您瞧，一轉手就是1000倍的差價……這就是運氣！”
與趙言預想中的場麵相差不大。提維迪想通過一個很古老的話術。從而以一個極低的價錢將趙言手中的這枚戒指據為己有。
看趙言似乎有些意動，提維迪隱隱有些興奮。想不到隨隨便便出趟門就能撿個大漏。他已經反複確認過，這枚戒指絕對是孔雀王朝時期的物品，即便最終以七萬的價格成交，一轉手至少也是十倍的利。
他仔細觀察過這個留學生的裝束。無論是乾淨但略顯破舊的著裝，還是對方依賴的那所謂的“刮痧術”，都說明對方的經濟條件並不怎麼理想。
這是明擺著的事情，有錢當然去醫院，沒錢才會選擇硬挺著或是相信一些所謂的偏方。
想想也正常，以當下中國人的留學方向，歐美國家是首選，實在不行也得去澳洲、西班牙等國家渡層金，隻有實在沒得選，才會去印度、東歐等一些第三世界國家進行所謂的遊學交流。
七萬盧比，已經不少了！
與提維迪相比，趙言同樣感到興奮。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隨便一個路人甲就能認得這種神秘的文字。
得手這枚戒指後他已經翻來覆去的研究很多次了，想儘各種辦法都沒有能令它再次發出那種神秘的光芒。在趙言想來，開啟的秘密可能就在那個神秘的字母上。
但那是在他知識儲備之外的東西，而現在，這個問題似乎解決了。當然，前提是那位所謂的教授真實的存在。
“提維迪先生，您介紹的那位教授他真有可能解讀這個字母嗎？”
提維迪心裡一沉，這是一個兩頭堵的問題。如果自己說不能，那麼說明這個字母不在已知的儲備體係之中，對方就會坐地起價。如果說能，那按照自己先前的邏輯，僅僅隻是一件古物，根本不需要支付這麼大一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