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算著時間,白菌帶著南納在殿外的花圃裡隨便逛了幾圈,而後就近在長廊的小亭裡坐下。
香檳色的蝴蝶花紋綢緞帷幔斜綁著柱子半垂下,在末端的銜接處綴滿細密精致的水晶流蘇,斜陽灑進,在亭中折射出斑駁細碎光芒,流光溢彩,美輪美奐。
桌麵正中央擺放著的,是盛放在琉璃瓶中的精致插花。
大概是擺放時間略久的緣故,琉璃瓶中的插花雖一眼望去美好,細看下卻是花葉垂頭,蔫得奄奄一息。
南納顯然也注意到了桌麵上顯眼的插花,驚歎道“啊,這瓶花好像蔫掉了。”
白菌將蔫掉的花枝從瓶中取了出來,下麵的花枝已經乾到近乎枯萎,琉璃瓶的瓶底空空如也。
“嗯,是蔫了。”
白菌看著花枝末端因失去水分而乾癟的部分,說“插花的瓶子裡麵需要放水,這樣才能讓折下來的花保持的花期時間更長。沒有水的話,它們很快就會枯萎。”
南納奇怪道“可是這瓶插花裡麵沒有水。”
白菌輕“唔”了聲“應該是擺放插花的人粗心了,忘了在瓶裡麵添水,不然這樣的插花至少能保持兩天的。”
南納似懂非懂的點頭,惋惜道“哦,原來是這樣嗎?那這些插花真是太可惜了。”
“是很可惜。”
白菌起身將那捧半枯萎的花葉扔在了花圃邊緣一叢波斯菊旁。
“折下來的花就像是水米不進的人,已經走到了生命的儘頭,將它放進水裡隻是看起來好像恢複了生機,但其實,不過最後的回光返照罷了。”
“花其實和人一樣,離開了它賴以生存的東西,最終的結果就隻有死路一條。”
南納沉思片刻“這樣看來,插花也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呢。花朵的生命都定格在了摘下的那一刻,此後飛速走向衰敗。不如不摘,讓它留在枝頭,繼續盛開,保持花期內鮮活的美麗。”
白菌“那如果你非常喜愛那些花,很想將它們留在身邊,放在觸目可及的地方呢?”
南納沉默了一瞬,轉而笑道“如果很喜歡的話,那就每天都來看它們。”
“花期本就不長,摘下來隻會更短。”
“比起短暫的占有轉瞬即逝的美麗,我更想它活的長久一些,能更久的欣賞、喜愛它。”
“很溫和的方法。”白菌蹲在花圃邊,視線從盛放為花朵上一掃而過“不過我和您的想法不太一樣。”
“如果我所喜愛在意的事物,不能歸我所有,為我所用,那我寧可它毀滅。”
他用花圃邊置放的花剪剪下一枝怒放的矢車菊“我寧可它毀在我手裡,也不想它出現在彆人手中,變成一把刺向我的尖刀。更不想我的珍惜、愛護換來的隻有視而不見,被他人輕而易舉的奪走,蹂躪、踐踏,最後像垃圾一樣丟在我麵前。”
白菌輕笑“那豈不是太可憐了。”
南納倒吸了一口涼氣,“您是這麼想的嗎?那似乎有些極端。”
白菌沒有否認,他又挑選了其他幾類花枝剪下,而後將剪下的那些花枝根據一定排列盛放在了花瓶中,突然問道“您喜歡插花嗎?”
南納不明所以,但還是禮貌點頭“喜歡吧。”
白菌於是微笑“我也喜歡。”
他拿起花剪,慢悠悠的修剪著花瓶中排好的花枝,大刀闊斧的裁剪去那些淩亂擁擠的花苞,桌上滿是修剪下的殘枝落花。
等他放下裁剪的剪刀時,瓶裡的滿樹花枝上,隻剩下了零星的兩三朵。
“那您覺得,是原先滿捧的花束,都插在花瓶裡好看,還是現在經過裁剪,重新搭配過後的更好看?”
“不用在意我,實話就可以。”
南納看著被她剪下的大半花枝,在看瓶中零星稀散的花朵“很抱歉,雖然您的插花也很漂亮,我還是覺得,原先的花束就已經足夠好看了。”
“是嗎?”白菌拾起桌麵上一朵被他裁剪下來,含苞待放的花朵“確實,一簇自然生長的密集花束已經足夠美麗了。”
“但是在插花裡,這樣的一整枝花直接放在花瓶裡,就是暴殄天物。”
“雜亂不堪,沒有主次,一眼望去同色的花苞挨挨擠擠,葉片密集搶眼……除了一眼望過去還可以,毫無美觀,欣賞價值可言。”
“而插花的意義就在於從中挑選出真正的‘主’,其他的一切,皆為‘主’服務。確定好需要留下的主花,修剪去那些多餘搶眼的枝葉亂花,再根據留下來的進行搭配完善,讓周圍的花朵枝葉圍繞主花互相呼應,既突出主花又不乏均衡感。”
“最後呈現出來的,就是完美的插花。”
“那些被剪去的花朵枝葉可惜嗎?可惜。但是為了變成人們眼中具有觀賞價值的樣子,這些舍去就是必然的。”
“縱使被剪斷生命,失去原本的模樣。”
“哪怕這樣多犧牲得來的美麗,最多隻能保持三天。”
“有時候,一己的喜惡和貴族眼中的高端審美相比,不值一提。”
“想要得到些什麼,與之對應的,就要失去些什麼。”
“您能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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