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嗎?失望嗎?難過嗎?覺得不值嗎?
好像都沒有。
在看到緹絲射出那一箭時,南納並沒有多少意外,畢竟,和家人相比而言,他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人。
被放棄,也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他不怪她。
隻是沒有送出的戒指,那些沒有說出口的話,還是會覺得有些遺憾。
南納沒想到他還能夠在活著見到緹絲。
緹絲跪坐在他身邊,深情哀傷,眼淚一顆顆掉落,在落地的瞬間變成珍珠四散。
而他的周圍,已經堆滿了一片白茫茫的珍珠。
見到他醒了,緹絲愣了一瞬,似乎是想笑,可臉上的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又是兩顆珍珠落下,她慌亂的擦拭著眼淚。
張口想說些什麼,但怎麼都發不出聲音來。
她終於崩潰了,徹底無聲的大哭起來。
南納作為一個重傷剛醒的病患,還沒從自己到底死沒死的迷茫中緩過來,便掙紮著爬了起來,安撫性的輕拍著緹絲的背來安慰她。
崩潰的緹絲簡直像個哄不好的孩子,眼淚怎麼也流不儘似的,難過隻能通過哭鬨來發泄。
後來南納才知道,緹絲那看似冰冷無情的一箭保住了他的命,可也隻保住了他的命。
她那麼難過,是因為她的親人全都在那一夜死去。
其實早該想到的,能把人當狗戲弄,反複折磨,視人命如草芥的,能是什麼言而有信的人。
早該知道她的話不能當真的。
可惜現在什麼都晚了,明明緹絲已經那麼努力的想讓大家都能夠活下來,可結果還是這麼不儘人意。
南納沒有辦法幫她些什麼,隻能靜靜的陪著她,等她自己熬過這段艱難的時光。
不過至少,他還可以陪著她。
陪著她度過這段艱難時光。
畫麵定格在緹絲哭泣的那一刻轟然碎裂,時空扭曲翻轉,一切再度回到原點。
南納又一次見到了緹絲。
不同於初見時無憂無慮的少女,這次的緹絲帶著明顯的震驚和惶恐,對周圍的一切都充滿了防備與警惕,仿佛一隻受驚的小鳥。
緹絲抓住他的手,口中說著一些奇異古怪的,他聽不懂的話,將南納嚇了一跳。
他並不認識緹絲,也聽不懂緹絲的話,於是被緹絲嚇得慌亂逃走了。
留在原地的緹絲看著自己的手,似乎有些難過“是你嗎?你也,不記得我了嗎?”
可很快她又收拾好了情緒
“沒關係,至少現在還什麼都沒有發生,至少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隻是命運好像真的不憐惜她,自以為可以挽救一切的重來,不過是另一場重蹈覆轍。
緹絲不知道的是,她的家人在死去的那一刻就不會再回來了。
再度重回的節點,隻是有人套上了她們的皮囊,來哄騙她,墜入無儘的深淵。
相信就會永劫不複,而不信,就等於親手否決自己親人還存在的可能。
怎樣都是殘忍。
可是同樣無法更改。
緹絲這一次沒有再去找南納,她將一切的注意和精力都放在了家人身上,哪怕已經發現了她們身上的不同,也還是在自欺欺人,或許這些都是因為時間重塑的原因導致的。
可最終還是做不到,他們不是她的家人,當然也不會真心愛她。
隻會將她推入故事因定的走向,讓她像提線木偶一樣,永遠困在既定的軌道裡。
如果南納記得,他會在緹絲自欺欺人的那一刻就將她叫醒,會幫她掙脫這場虛假親情編織的桎梏。
可惜他不記得。
他不記得,隻會賦予緹絲更純粹的痛苦。
隻是有時偶爾會莫名煩躁,好像有什麼東西被他遺忘,卻始終也無法想起。
但他隻會記得這一世發生的事。
每當節點重置的時候,他就會再度忘記緹絲,忘記他們曾經曆過的一切,忘記答應過緹絲的誓言。
忘記原本的人魚公主,是個見到陸地上一切東西都會覺得新奇,不認識人類文字,也不會說人類語言,隻能被迫裝啞巴的啞巴姑娘。
忘記她曾用聲音與巫婆交換雙腿,換取上岸的機會,變成了真正無法開口的啞巴姑娘。
忘記曾經答應過她,會一直陪著她,不離不棄。
他在一次次的累積裡教會她人類的語言和字,看她逐漸被時間打磨的沉穩冷靜;而她在一次次輪回裡用儘辦法,努力嘗試拯救每一個人,看他一如既往真誠熱烈。
無數個循環往複的日子裡,南納忘記了他是無數悲劇裡唯一的見證者。
那些破碎的碎片,是他曾遺忘的每一段記憶。
每一個,都是緹絲。
是她在崩潰,在痛苦,在試圖掙脫無法改變的悲劇。
拚儘所有努力,還是失去一切的人魚公主絕望哭泣“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好沒用,我救不了你們……我救不了你們,也救不了我自己。”
“為什麼?我已經沒有貪心的想要得到永恒的靈魂,我隻是想在剩下的時間裡好好陪陪我的家人,為什麼連這點僅有的心願都不能實現?為什麼要把她們從我身邊奪走?”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你們明明不屬於這個世界!為什麼要強行闖進來?為什麼要奪走我的家人?”
“到底是為什麼?!我從來都沒有傷害過你們,為什麼你們要來傷害我?”
沒有人在意她的崩潰,沒有人理睬她的質問。
那是當然,沒有人會在意螻蟻的呐喊。
世界上真的會有人毫無原因,肆無忌憚的去傷害另一個人,會樂於剝奪她所在乎的一切,將她的所有尊嚴和驕傲都踩在腳底,看她悲痛欲絕、痛不欲生。
善良的人魚公主終於醒悟在這個世界裡,好心並不一定會換來好報,而惡人也不一定就會受到懲罰。
沒有人能夠幫她,除了她自己。
她想要獲得的公道和懲罰,也隻能靠她自己得到。
她要強大,要比這些外來的侵略者都要強大,她有能力守護他想要守護的一切,才有資格讓他們都得到應有的懲罰。
她不應該心慈手軟,將一切都寄托在彆人虛無縹緲的善心上,他不應該對那些人懷揣幻想,認為他們可以主動的從她身邊的人身上離開,將她的家人還給她。
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本就是一個愚蠢的愚蠢的錯誤。
想通之後,她終於平靜下來,臉上露出許久未出現過的笑意,平靜而瘋狂
“沒關係的,我已經不需要你們的答案了。”
“隻要你們死在這裡就夠了。”
“既然不想要離開,那就永遠留在這裡吧。”
毀滅後的餘燼裡,世界再度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