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方才說有位大人所言商賈不足為慮,此話不錯。
縱觀曆朝曆代,未有商人成大事者,亦未有因商而生大亂者。商之患在於官,而不在於民。”
隆慶帝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湯匙,頗有興趣的聽了起來。
“自夏皇開朝以來,貴賤始於有彆,自周而始,姬公方創周禮。
自有考以來,國生亂皆於上,而未有下生亂者也。
國之根本在於農,農之根本在於田。農失田者則國失民,是故國亡。
草民以為,國之強否在於五:一曰農、二曰禮法、三曰商、四曰軍、五曰文。此五者不分先後輕重,皆國之基石也。”
“昔日有宋一朝,商農並行,是以富甲天下,諸國皆以窮滅,獨宋以富亡。
今本朝克戎狄以複正統,得國正未有如此者。是故未有弊宋強文廢武之道,此乃大幸。
然觀古史,國至百年,必生積弊,貴者阡陌交通,良田千頃。窮者,衣衫襤褸,無立錐之地。”
這裡薛虹換了一個字,將富換成了貴字。
因為華夏這片土地上,無論哪個朝代,逼的百姓反的,一定是貴,而不是富!
富如沈萬三者,也不過和平民百姓一樣,都是待宰的豬!隻不過這隻豬肥一點,吃的好一點。殺一頭頂殺幾千上萬頭罷了。
隆慶帝這會兒對於薛虹的期待越來越高了,就憑薛虹說出了問題在於權貴階層,就代表他不是一個讀死書的人。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人非聖人,皆有私心,官員貪腐,雖不能根治,卻可限製。”
“如何限製?”
“改稅製、設養廉、奉節儉。”
開頭第一個詞就讓一旁的夏守忠瞪大了眼睛,我滴個親娘唉!!小孩家家的真是啥都敢說!改稅製,那是要命的!!
隆慶帝卻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這個問題他同樣也發現了,現在的稅製有問題!而且非常大!
本朝實行人頭稅,自人出生下來,就必須開始交稅,無論有沒有地。
也就是說,稅收的多還是少,有一部分是按照人頭算的。
而且現在的收稅,一般是收糧食。
對於收稅的官員,民間百姓稱呼他們有四大:秤大、斛大、腳大、臉大!
百姓一鬥的糧食,上了官府的秤,可能就直接少了十斤,再把糧食倒進斛裡,等米快堆滿的時候,官員就會踢一腳斛,讓米灑落,這灑落的米,就歸地方官員個人了。這就是淋尖踢斛之法。
還收稅的時間不統一,以及收稅的種類繁多,這也給了地方官員的操作空間。
“那你的意思是,現在當務之急應是改革稅製,而非其他?”
“草民隻是認為減輕百姓負擔的辦法在此。剩下的,草民不敢妄論。”
隆慶帝給夏守忠使了一個眼神,而後禦書房內的宮女太監出去了大半,僅剩下了少數的幾個心腹侍衛和夏守忠本人。
“本朝不以言獲罪,你大膽的說。”
薛虹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開口:“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曆朝曆代的稅法亦然。
本朝稅法在開國之時確實是最合適的,可如今時過百年,已經不再適用了。”
薛虹先給隆慶帝打了個預防針,我可不是說你們老朱家的稅法不行啊,隻是人家大聖人都說了,啥玩意都要與時俱進啊!這可不是我說的。
“第一,清丈田畝。第二,賦稅統一,免除苛稅。第三,廢裡甲,官收官解,火耗歸公……”
說到這裡薛虹看了一眼隆慶帝,見對方沒什麼表情。
這場考試是隆慶帝在考察薛虹的同時,也是薛虹在考察隆慶帝。
要是隆慶帝真是一位難得的明君,那薛虹也不介意陪他浪一次,搏得青史留名。
要是魄力一般,那薛虹今天說的話就當自己是放屁,科舉他也不打算考了。等幫老師度過難關,甄家倒台後,就帶著老娘找個偏僻點的地方做地主去。
這是一場雙向麵試。
見隆慶帝沒有反應,薛虹說出了下一句話:“攤丁入畝,廢除人頭稅,計畝征銀。”
一旁的夏守忠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副咱家啥也沒聽到的樣子。
隆慶帝雖然不動聲色,但終於有了些喜悅,能說出這些實實在在大明存在的問題,就已經證明薛虹算個人才。
可這些問題很多的人也知道,隻不過大家揣著明白裝糊塗,誰也不敢說罷了。
說出來是一回事,能不能做成又是一回事。
但到了現在為止,隆慶帝第一次開始正視下麵的薛虹。
“夏大伴,賜坐,看茶。”
今天晚上,朕倒要看看,你這小子到底真是天賜良臣,還是僅僅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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