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蓮閉目沉思,按照雁來月所說,來客其實也有些問題。
樓紀明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會給四方大陸上所有宗門和勢力傳信,可來的人卻算不上多。
逍遙道人是為流相門正統的掌教一脈,他本人就是上上一任掌教,道人也隻有辛若瑜一個徒弟,掌教令自然傳給了師尊,後來師尊因需要修養,無法及時處理宗門事務,便將掌教令傳給了門下大弟子雲行舟,這也是人儘皆知的事。
身為一宗掌教,地位超然。琢玉尊者也非普通人,他年輕時可謂是大陸上天賦最高之人,為人直爽,經常行俠仗義,結交了不少好友。即便是凡人百姓,也多的是聽說過他,崇拜他的。
這樣的人的葬禮,彆宗是絕不可能僅僅派出一位長老和弟子的。
最詭異的是,四方協會並沒有來。
宗門有人仙逝,按規矩,四方協會也是會派人上門祭奠的。
東門的昆山劍宗、七刹刀教,滄流山莊,北澤的玉心穀、萬佛寺,通通沒有來。
至於無極宮,辛蓮記得,師尊曾對她說過,他與無極宮的現任宮主交情非常深厚。
都是非常深厚的地步了,那為何沒來?
辛蓮相信,有些人不來,也是想為師尊留點麵子。
畢竟,流相門因宗主之位導致的內鬥,聰明人都看得出來。
這樣的葬禮,何嘗不是樓紀明對自己大權在握的宣告呢?
流相門如今可隻有代掌教,真正的掌教雲行舟,可是很多年都沒有消息了。
明明可以安靜地走,卻被搞成這樣,或許很多人也為師尊不平。
——
偏殿中,諸位來客四散而坐。
雁訣設了隔音結界,正和水上清寒暄“我聽來月說,十樣錦出世了。”
水上清頷首“不錯。”
“那是不是……”雁訣表情猶疑。
水上清點頭,肯定了他內心的猜測。
沉默半晌,雁訣轉移話題。
“其他人沒來也就罷了,四方協會居然也沒派人來,你說,這會不會……”
水上清放輕了聲音“魔界那邊不太平,協會沒來,也許是抽不出人手。”
她長歎一聲,眼眸中浮現懷念,低聲說“我本也不想來的,隻是……”
雁訣也沉默不語。
許如走到徐長青身邊,皺眉問“雲鐘響了一天了,隻有問心回來了。尊者的其他弟子……”
徐長青明白她的意思,琢玉尊者門下七位弟子,如今隻來了兩位,其他人連個影子都沒看見。
雖說這麼多年落雲台就隻有兩個人,尊者的其他弟子也不知是閉關還是在外行走,尊者本人也從未提過。
可如今尊者仙逝,弟子們即便聽不到雲鐘長鳴,也該有所感應。可這都第二天了,尊者的靈位前隻有兩位弟子。
不僅流相門本門中人疑惑,從昨天到今天,來客們也對此多有議論。
上元派來的是門中大長老宋行和弟子齊改。
齊改拉拉長老的衣袖,彎著眉眼小聲說“長老,你看到沒?那個人,用的是符籙,莫非也是符修?”
宋行若有似無地點點頭。
齊改更來勁了“那張符我沒看清,但是感覺好厲害,一下子就破開了靈力鎖!”
宋行繼續點頭。
齊改“沒想到流相門這種地方,居然也會出厲害的符修……”
宋行終於不再點頭,而是狠狠賞了齊改一個爆栗。
“誒呦……”
“什麼叫"流相門這種地方",尊者麵前,你給我放尊重點!”
齊改捂住腦袋,憋著淚花,不敢吭聲了。
何北竹與何其玉坐得靠後,離眾人比較遠。
何北竹見何其玉有些悶悶不樂,挑著眉頭問“怎麼?不喜歡她?”
何其玉搖了搖頭“尊者的死,我們都很遺憾。四哥也很傷心,我知道她肯定特彆難過,但是為什麼要這樣說四哥呢?”
“四哥……肯定很傷心”
何北竹拍拍弟弟的肩膀,看向了屋外的天空。
徐長青掃視在場所有人一眼,對許如說“雲師兄他們的行蹤,門內誰也不知道。”
“尊者這一去,誰也管不住問心,我們且多多看顧她吧。”
——
雁來月抬手遮在額前,輕聲問“樓煜,你在想什麼?”
少年一直低頭走在他們身後,此刻被問到,抿了抿唇,嗓音低啞“師叔不會無緣無故行事,她是真的要殺了……宗主。”
他不想稱呼那種人為"父親",卻也無法直呼其名。
那麼,琢玉尊者的死,樓紀明是不是真的有所參與?
樓煜這些年,也去過落雲台不少次,甚至在那住過。
期間也見過尊者,有時還說上了話。
對於尊者的身體情況,他也有所耳聞。
正是如此,所以樓煜也很不相信那麼厲害的人,怎麼就倒下了。
樓紀明對於權利的渴望,沒人比他看得更清楚。
尊者一死,雲掌教不在,代掌教中立,流相門,已是樓紀明的囊中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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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明明尊者在時,早已不問宗門事,這分明,沒什麼差彆。
雁來月看到少年麵上無比糾結,一會兒痛恨,一會兒難過,一會兒不解……
最親的兩個人是仇敵,夾在中間的他,會做出什麼選擇?
——
金烏西沉,月上中天。
玄英殿坐落於流相門前山的正陽峰上,主殿寬宏大氣,常用於進行大典或各種宗門活動。偏殿的客人們已被弟子帶去事先安排好的客舍處歇息。
殿中的夜明珠發出微光,映照出辛蓮的影子。
何天衡晚間便被她趕出去,辛蓮的神識早就擴散出去,現在,這正陽峰上,隻有她一人。
她再次走到棺槨邊,輕輕推開了棺蓋。
明光落在男子的臉上,為他本就俊美的容顏鍍上了一層光輝。
“不是說日照花快開了嗎?”
“師尊,為什麼不等我回來?”
為什麼偏偏在她唯一一次外出時出事?
辛蓮絕不相信這是巧合。
是在避著她嗎?
玄英殿內很安靜,隻有她輕柔的聲音回蕩。
“有什麼事不能親口告訴我?還要寫信?”
辛蓮笑笑“你以為我會看信嗎?”
“不,”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辛蓮一隻手伸到棺槨上方,另一手在腕間劃開一道口子。
鮮紅的血液立刻流出,如線一般落下,卻在空中停住。
辛蓮催動靈力,以靈力為筆,控製鮮血,慢慢在空中畫著。
畫得很慢,辛蓮額上不斷冒出汗珠,仿佛有無形的阻力正在阻止她。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鮮血在辛蓮的控製下,已繪出了模樣,是個十分繁複的印記。
就差最後一筆了。
辛蓮抬手,用胳膊擦擦汗水。
血液鮮紅,不斷流動,在這樣的場景下顯得有些可怖。
就在最後一筆即將完成時,
一隻修長的手,握住了辛蓮繪製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