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彩燈凝望著院中的梧桐樹。
薑書瑞點點自己的腳尖,低聲說“那時大師兄離開有快兩年了,二師姐走了有三個月了。我曾偷偷給梓婷的護體靈器有反應了,我不能放下家人,所以我也離開了。”
“我隻想救出家人的,把他們安置好,我就回來,不然,四師姐一個人也太孤單了,那時師尊一直在閉關。”
薑書瑞一邊吃點心,一邊慢慢道“但是……唔,都怪我之前不用心修煉!我救不了爹娘,唔……”
他咽下一大口。
“大哥大嫂和小安都沒了,我也找不到梓婷……”
華彩燈遞給他絲帕,薑書瑞擦擦嘴,也不看人。
“有人和我說,說練了邪術就能變得很強!我隻剩下妹妹了,必須找到她。”
小屍鬼薑梓婷趴在哥哥的肩上,眼中含淚,輕輕蹭過青年的下巴。
“哥哥……”
薑書瑞進了落雲台,也是辛若瑜手下最小的。大家都寵著他,他不愛修煉,受了委屈就找師兄師姐。
後來一夜長大,再也沒有人給他依靠。
失去記憶的那些年裡,他始終是個看客,血獄找回記憶之後,他才完整了。
而今回到師兄師姐身邊,他還是忍不住和他們哭訴。
“我……我不是想要成為邪修的,我隻是……我隻是要找到妹妹……”
他捂著臉,痛苦又懊悔。
初初踏入道途時,師尊曾告誡他們,要守心持正,不可走上邪魔歪道之路。
可他如今,卻成了邪修。
他甚至都沒有臉,去師尊墓前看看。
華彩燈溫柔安慰他“沒關係的,小五保護了妹妹,小五很棒!”
他們幾個,都是同樣的性子。
因為不想連累師尊和彼此,所以何天衡選擇自請除名,所以薑書瑞寧願修煉邪術,也不要向師兄姐求救,所以華彩燈被追殺時,也不願向尚能聯係的何天衡求救。
辛蓮默默用靈力溫養他的眼睛。
念七壬隻看著杯中的茶水,一言不發。
幾個師兄妹一起聊起了過往。
辛蓮明日便要出發,他們都想告知自己知道的所有,等她和雲行舟平安歸來。
“小五離開後的第五年,我再也等不下去了,給師尊留了信便出門了。”
華彩燈看著眾人,言語柔和。
“三師兄你猜的不錯,大師兄確實是去查白蒲師兄的事了。白師兄出事時,大師兄尚在門中,他聽聞此事,很驚訝,言定此事必然有異。但元昌城一事人證物證俱在,且由四方協會處理,流相門提出異議,協會也沒有置之不理。”
“當時的協會會長還是萬會長,他親自調查下,也沒有任何異樣。白師兄的屍體送回來,這事便也過去了。”
“之後,在諸位長老的支持下,樓紀明繼位為宗主,任師叔退位後便一心閉關。”
“等師兄處理好各種事務時,已是幾個月後了。他同我們說要出門辦事,雖未言明,但我們都猜測他是去調查白師兄之事。”
院中花草多,但無蟲無風,所以夜裡便格外靜,隻能聽華彩燈娓娓道來。
“一直到大家都離開了,他也沒回來。”
“我們的命牌都在師尊那,所以我也不知他是否出了事。師兄每每外出,傳音靈珠聯係不上也是常有的事。”
“時間一長,我越來越擔心。加上師姐和小五也沒有消息,所以我……我也離開了。”
“元昌城內與外界不同,或許它真如鬼界之城一般。最後也不知過去多久,我終於找到了他。”
“……”
她突然安靜了。
什麼都說不出來,隻怔怔看著遠方,似乎陷入久遠的回憶之中。
眾人一時無聲。
辛蓮注意到她放在膝上的雙手用力到青筋都暴起,骨頭突出。
她抿唇,準備開口轉移話題。
“我之前……”
“我見到了大師兄。”
華彩燈笑了笑。
隻是那笑,總讓人覺得十分悲傷。
“隻是,”她幽幽歎息,眉眼覆上哀意,“見到的是他的屍體。”
何天衡愣住,整個人如石化一般。
薑書瑞身子一抖,埋頭抱膝。
即便早已想過最壞的結果,可幾人還是難以接受。
“我亦難以置信,可是那確實是他。”
“師兄查清了白師兄入魔的真相,卻被滅口,他將所有真相都藏在城中。當年我本是要帶他直接去四方協會,可還沒出城,就被發現了。”
華彩燈苦笑,無以複加的愧疚湧上心頭。
在師兄與真相之間,她沒得選擇。
“我沒能帶師兄走,在去玄陵府的路上被樓紀明截殺了。”
既沒能帶師兄離開,也沒能揭開樓紀明的麵具。
她什麼都沒做好。
華彩燈在山神廟睡了將近千年,槐安魂魄遊離千年,薑書瑞也在血獄流浪千年,而何天衡也四處漂泊。
至於師尊辛若瑜,在落雲台靜養。
而雲行舟,
屍體在鬼城躺了多年。
這幾人,有家,卻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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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彩燈看了幾步之外,靜靜坐在一株海棠花前的樓煜一眼。
“白師兄入魔一事,幕後之人是樓紀明。”
“他與魔族勾結,暗中勾引白師兄入魔,白師兄道心堅定,不為所動。元昌城被屠時的‘白蒲’是魔族的人,真正的白師兄早就被他們殺死,後來被偽裝成自戕。”
“此事因果,你去了元昌城就會明白。隻是我也要提醒你,你如今修為尚淺,儘力而為足以,不用勉強。”
華彩燈沒有說自己是如何進了何家都沒有辦法的元昌城,也不說自己是怎麼找到雲行舟的。
所有的艱難,她都不願訴之於口。
辛蓮點頭,回道“我明白。”
——
看著一群年輕人走遠,華彩燈轉頭看向何天衡。
“師兄,那少年是誰?為何你這麼放心他跟在師妹身邊?”
她說的自然是念七壬。
這些日子以來,華彩燈看著念七壬幾乎與辛蓮是同進同出,兩人關係親近。
可那少年,修為高深莫測,也不知背景來處。
但華彩燈心細,自然察覺到何天衡和薑書瑞對其不同,故此一問。
薑書瑞也好奇看過來。
“是啊,師兄!我怎麼覺著,你似乎很信任他陪著蓮蓮啊?!”
薑書瑞很多時候看念七壬不順眼,而何天衡卻反應不大。
道君微微一笑。
“天機,不可泄露。”
……
此番出行,因距離較近,一行人便沒有乘坐靈舟,而是靈劍。
辛蓮的兩把劍,濯枝雨清高,無妄桀驁,兩劍都不服彆人,所以辛蓮一人坐在濯枝雨上,而另外三人,借助幽香寄萬裡,從彌羅城,飛往元昌城。
關於試劍大會,辛蓮這兩日也略有耳聞,不過也隻是一時意動。
她的兩把劍如今都很“出名”,再出去露麵可不好了。
本以為能順利到達元昌城,豈料飛了沒一會兒,濯枝雨突然顫動起來,瞬間提速,一瞬躍出很遠。
眼看元昌城就在腳下,誰知濯枝雨卻速度更快,一個勁往前飛。
“濯枝雨!你怎麼了?!”
因為沒有訂立契約,所以辛蓮無法直接控製濯枝雨,隻能嘗試以靈力調動。
然濯枝雨十分霸道,不但不受控製,反而分出層層劍氣包裹住辛蓮,似乎是怕她離開。
一劍一人朝著前方飛遠,身後幾人也急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