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月樓,雅致的三層小樓桌台散布,端著杯盞和糕點的夥計腳步輕快地穿行在木製樓梯間。四道木橋架起的圓台上樂師獨坐其中,輕緩的琴音從他的指下緩緩流出回蕩在樓中的各個角落,令聞者無一不感到心悅神怡,飄飄乎宛如置身於山林曠野彆有一番幽靜和閒適。
餘一和商築對坐在二樓正對圓台的桌前,身旁的夥計將盤中的茶水和糕點放下之後笑嗬嗬都向他們點了點頭。
“二位慢用”
“你一大早叫我來就是為了飲茶聽曲?”
“餘兄莫急,叫你來定然是有事要你相助”
他微微一笑說著衝他舉了舉手裡的茶杯,謙和中又多了一絲慧黠。
“這茶我喝著很是不錯,餘兄也嘗嘗”
“雀舌茶,一兩就要千錢,自是不錯”
餘一雙手放在膝上,垂眸淡然地看了一眼杯中的茶,忽覺他如此揮金如土就算真的被賊盯上也不奇怪。
“餘兄果然好眼力,竟一眼就認出了這是雀舌茶。此茶少見,我本還想賣弄一番,沒想到你連這也識得,倒是顯得我淺薄了。”
“舊時家境尚可,見過幾次”
“原來如此,相識許久難得聽餘兄主動談及過往呢”
“沒什麼好說的”
“也對,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不被舊日種種負累,才能去到來日”
商築說著雙手捧起了杯子,“以茶代酒,敬餘兄心胸豁達”
餘一悶了悶,看他飲下了杯中的茶水後才慢悠悠地拿起來麵前的杯子小啄了一口。
“聽說了嗎?北部外族進犯已經和六鎮的兵打起來了”
“啊?什麼時候的事?”
兩個衣著華麗的男子一麵說著一麵從他們的桌前經過,旋即坐在了他們身後的一方桌前,儘管放低了聲音,可說的話還是一字不漏地被商築和餘一聽了去。
“近來各州各城又收了一波糧餉,說是全送往了築京”
“那也未必是有了戰事啊”
“那好端端地怎麼又收糧?”
“這”
“我堂弟在州牧麵前當差,他說的話還能有假”
“怎麼如此突然?”
“西雲的戰事未平,榮大將軍還未返回築京,要攻六鎮眼下的確是天賜良機。”
“那可如何是好?”
“說是榮家少將軍榮連城同榮大將軍的幾個親信已經帶兵趕去了,這些糧便是給他們的”
榮連城的名字猝不及防地從男子的口中躍出,餘一端著杯子的手不可控製地頓在了半空,昔日的記憶在眼前重現。
無人知曉他麵具之下的臉此時是什麼樣的神情,但他手中不斷震顫的茶水還是映出了他心中的怒意,隻要他稍稍一用力,那茶杯估計就會當即在他手裡碎裂。
留意到他目光的變化,商築也陷入了靜默,因為他很清楚榮連城三個字剛剛在他平靜的心底到底掀起了怎樣的滔天巨浪。
“公子,您要的東西都備好了”
方才送茶的夥計適時來到了他們的身前笑著作了個揖。
“餘兄,我們該走了”
商築臉上的神情瞬間恢複如常,溫和的聲音拉回了心緒,雖有疑惑,但餘一還是定了定神起身隨他一同朝著樓下走去。
荷山府,刺眼的陽光將小院從中間劃開,陰影處的書案前嶽靈澤低垂著眼眸,正提筆在紙上書寫著什麼,白皙的側臉在光影下就連輪廓也格外溫柔。
輕車熟路來到了院中的樂音見他正好在院中本想向他揮手,可看他全神貫注的模樣又不覺坐在了院牆上欣賞了起來。
“明明是個男孩,怎麼秀氣文靜得像是個女娃娃一樣”
伸出手隔空丈量他的身長,她半睜著眼睛沿著他的身影認真地勾勒出了一道輪廓,一直低著頭的嶽靈澤卻突然抬頭朝她看了過來,驚得她身子一滑就貼著牆上的爬藤直接跌到了地上。
狼狽地坐在樹叢中,她皺眉吃痛地揉著手肘,吐出了嘴裡吃到的葉子,嶽靈澤快步來到了她的麵前,訝異地打量著她。
“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打滑了嘿嘿”
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心虛地避開了他的視線,為自己剛才的行徑感到有些羞赧。
“我是來拿我的玉鎖的,不想打擾你所以沒出聲,不是故意偷看你的”
“哦,那你等等,我去給你取”
“嗯”
他平靜地看著她說罷就轉身走向了屋子,從地上爬起的樂音垂著頭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不自在地應了一聲,全然沒注意到他轉身的霎那沒忍住上揚的嘴角。
一盞茶前
落在紙張上的筆在勾勒完一個字後被他輕輕提了起來,掃過那些工整排列地文字,他扭頭將筆點進了硯台,正要提起再次書寫時卻無意中發現了洗筆的清水中倒映出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立在牆上似要伸手喚他,可不知為何又默默地將手垂了回去,他佯裝不知,繼續提筆書寫著還未寫完的詩歌,不時也借著沾墨的時間透過那一碗清水留意著她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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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影裡她坐在牆頭上,伸出的手緩緩在身前劃動,看似紊亂零散的動作細看之下又像是有幾分條理,實在是好奇她究竟在做什麼,他忍不住抬起了頭,可沒想到剛一抬頭就與她四目相視,將她嚇得直接從牆頭跌了下來。
“呼~呼~呼~”
走到他寫字的桌前,樂音一個勁地吹著手肘上的擦傷,拿著已經換上了新繩結的玉鎖,嶽靈澤神色淡然地來到了她的身邊。
“之前的繩子已經斷了,若你不嫌棄就拿這條去吧”
“這條?”
接過他遞來的玉鎖和一條青綠色的繩索,樂音不禁眼前一亮。
“這繩子真好看”
“是青玉姑姑編的”
“真的可以給我?!”
“嗯”
“太好了!”
她歡喜地說著迫不及待地就要將繩子套在玉鎖上,但折騰了許久都沒能如願套上去,看她急得快要冒汗了,嶽靈澤主動接過了她手裡的鎖和繩子。
“我來吧”
熟練地套好後,還不忘伸手拽了拽,確信是真的結實穩妥了才替她掛回了脖子上。
樂音一動不動地立在他的身前,抿唇不語的樣子比起平日多了幾分文靜乖巧少了些活潑和野氣。
“好了”
“多謝你那日幫我接住它,還給我這麼好看的繩結”
“你不是也給我羅帶了嗎?”
“那是賠禮,不一樣的”
“那就當作是我病時,你照看我的謝禮吧”
“你你記得”
那日的記憶突然襲擊心靈,樂音呆愣地說話都變得磕磕巴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