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這麼久的船,總算是下來了,我都快吐了!”
“我也是第一次坐船回來,比陸路慢但還算太平,可前麵河都結冰了,這離六鎮還有一段路呢,隻能走回去了吧”
下了船的阿順和阿福踩了踩許久沒有踏上的陸地,一邊說著一邊扭動著身體,骨骼也跟著發出了幾聲清脆的響動。
停靠的商船上嶽靈澤身披黑色貂裘緩步也來到了岸上,看著全無生機的山林和像是被蒙上了一層朦朧紗帳的天地才確切的有了寒冬已至的實感。
“王…”
“喚公子”
“哦,公子,水路都被封了,我們隻能走陸路了。索幸這裡離沃州不算遠,我們走小路幾日就能到”
“我就不同你們去沃州了”
“啊?那您是要回去?”
“我想去彆處看看”
“哦…那您去哪兒?等開了春我們再同您一起回去”
“既然回了鄉又何必再走呢?”
“什麼?”
“公子你…你是不要我們了?”
“時局動蕩,你們留在築京說不定哪日就會被牽連送命,人說落葉歸根,如今你們能安然回鄉也是一件好事”
“這…好是好就是有些突然了,您走時也沒同我們說起啊,再說了我們走了您身邊就一個人都沒有了,雖然我們也不算能乾,但好歹能幫你打理些雜事…”
“不必替我傷神,安心歸去吧”
“許久不曾回鄉,也不知這裡變成什麼模樣了,要不我不回去了還是同您回築京吧,王城根下再亂也亂不到哪裡去吧”
阿順蹙眉忐忑地說著瞥了一眼身旁的阿福。
“這些年六鎮變化諸多,與朝廷割席後就一直是原來各鎮的將軍在治理,素聞為首的韓陵將軍仁慈,對待軍民上下都十分親厚,你們留下或許更好”
“……”
“包袱裡有我一點心意,你們仔細收好,若不揮霍也夠你們終老了”
“這兩個包袱是給我們的?”
“嗯,這些年在府中有勞你們替我操勞了”
他微微笑著,白皙的麵容愈是平和愈是讓二人感到有些羞愧,說是操勞,其實在阿星入府前他們大都是敷衍了事,他不曾責罰他們不說如今還給他們足以終老的銀兩,送他們回鄉,不像是主子對奴仆,反而像是把他們當成了好友在對待。
“王爺…”
阿福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撲通一下朝著地上跪去,阿順見狀也跟著跪了下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
“阿福隻是覺得老天對自己不薄,讓我們能遇上您這樣的主子”
“都起來吧”
“早知道有今日,那時我就該多對您用心些”
“我知道你二人都是良善之人,日後也要多加珍重”
阿順說著說著便哽咽了起來,嶽靈澤平靜地看著他們,默了默後才又繼續開口說道,伏在地上的兩人良久過後才抬頭不舍地看向了他。
“您也是”
“嗯”…
呼嘯的北風吹過遼闊的荒原,村落的煙囪中冒出的煙霧才探出頭就被卷得飄渺無蹤。灰褐色的山巒上樹木凋零,雖然還沒下雪可草葉上就已經結起了冰層。
刻有懷院二字的石碑在寒風中屹立,狹窄而曲折的青石板路兩旁低矮的土坯房屋頂上覆蓋著厚厚的茅草。
“叮叮當當!”
“吱呀吱呀…”
無人的街道上隻有打鐵的聲音和路上行人埋頭推動獨輪車發出的響動。
與阿福和阿順分開之後,嶽靈澤也同薛錦派來暗中保護他的人一同離開了樹林。
荒蕪的農田中隻有枯草在風中搖曳,滿目的蕭瑟與淒涼不免看得人心緒低迷。
“路麵結冰了,馬車難行,公子改乘冰橇吧”
“還有多久能到懷遠?”
“天黑之前”
“嗯”
“鐺鐺鐺…”
一聲聲木頭被敲打的聲音回蕩在山腳下,挽著衣袖的士兵們紅著臉頂著如刀的冷風在那些簡易的房屋前忙碌著。
有的肩扛木材,有的手持工具,有的則手腳麻利地鋪設著茅草,縱然生瘡的手因為寒冷而略顯僵硬,可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亂。
“咣啷!”
衣著單薄韓陵抹了把臉上冷得結了冰的汗珠,將麵前劈好的木頭全都堆積在了牆邊。
“將軍”
“何事?”
“鎮外來了生人”
“有多少人?”
“兩個朝著沃州去了,剩下的十來人乘著冰橇往懷遠來了”
“帶回來”
“是!”
鄉間小道上載著眾人的冰橇疾速飛馳,嶽靈澤穩坐在當中目光堅定地望著前方,兩側的樹影快速向著後方挪去。守在他身邊的信盟成員警覺地留意著周遭的動靜,樹叢中早已等候的士兵此刻也都屏氣凝神,靜靜地等待著他們走入包圍。
“啊!”
“咣!”
手持弓箭和刀劍的人在所有的雪橇進入了包圍圈後突然從枯草樹叢中跳了出來,一眾信盟成員也都立刻拔劍擋在了嶽靈澤的身前。
蜿蜒的小道上背著包袱的阿福和阿順一麵走著一麵膽怯地四處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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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太久沒回來了嗎,怎麼感覺這風這麼瘮人呢”
“彆疑神疑鬼的,趕緊走吧,我要凍死了”
“不會有截道的吧?”
“閉上你的烏鴉嘴吧!”
隱蔽在枯葉間的眼睛注視著形跡可疑的兩人,待時機成熟後手一揮便讓藏匿在周邊的人猛地從暗處衝了出來。被赫然嚇得臉色煞白的阿順和阿福一個哆嗦正想要轉身逃跑卻後路已被截斷。
“你們是何人?!鬼鬼祟祟潛入六鎮意欲何為?!”
“我…我們是回鄉探親的?”
緊靠著對方,兩人說著下意識地抱緊了懷裡的包袱。
“包袱裡的是什麼”
“沒…沒什麼”
“帶他們回去!”
“不不不…救命啊!救命啊!”
“咚!”
轉眼就被壓在地上的兩人卯足了力氣奮力掙紮,眼看包袱也要被奪走,忽然一個徑直飛來的包袱就重重地砸在了他們身後之人的臉上。
“堂堂大丈夫,不去上陣殺敵竟在這乾這種混賬事!我都替你們丟人!”
臉頰和嘴唇都被凍得開裂的雙虎話音未落就已出拳來到了幾人的身前,不多時便同他們徹底打成了一團。
木柴被燒得劈啪作響的屋子裡,韓陵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袍,門外一個配刀的將士快步來到了他的身後。
“將軍”
“帶回來了?”
“是,不過他們是商先生的人”
“…走!”
忠義堂,寬敞開闊的屋子裡排列著一排排兵器架,寒光閃閃刀刃令人望而生畏,樸實無華的木頭桌椅上乾淨得反光,嶽靈澤同隨行的信盟成員一起靜靜地佇立在堂下,士兵則幫著將冰橇上的木頭箱子接連抬進了門。
韓陵和前來回話的將士一起快步踏上了台階,目光草草掃了一眼箱子便又看向了背對著自己的那抹黑色身影。
“將軍”
看守在門邊的士兵恭敬的一聲呼喚吸引了屋中眾人的目光,嶽靈澤緩緩轉過了身不卑不亢地迎上了他打量的目光。
“閣下就是韓陵將軍?”
“正是,這位小兄弟難道就是商先生口中的小友?”
“小友?”
“商先生前陣子為流民之事造訪六鎮,提起自己有位小友會到此處幫忙安頓流民,隻是沒想到竟這般年少”
“原來是這樣…不過我可不敢以先生之友自居,曾有幸得過他的指點,應該說是他的門生才對”
“…我不知你幾時會來,所以沒能親自去迎你,我手下的人可能失禮於公子?”
“並未,我等說明來由之後,便隨他們一同來此處了”
“如此就好”
“都搬進來了”
“多謝諸位”
放下最後一口箱子,一個士兵說著抱拳作了個揖。
嶽靈澤謙和一笑後衝他輕輕點了點頭,舉手投足都透出了一種不俗的氣度和風範,韓陵暗自又打量了他一番心中對他的身份不覺生出了些好奇。
“這些是什麼?”
“遠道而來,略表寸心,望將軍笑納。”
他話音才落,身邊的人便把裝滿了金銀米糧的箱子在他的眼前揭開了。
“臨近年關,有了這些望今年六鎮軍民都能過個好年”
走到箱子前俯視著裡麵的錢糧,韓陵愣了愣後忽然笑出了聲。
“…公子這些東西的確是來得及時啊”
雖然眼下鎮裡的儲備也勉強能收下新來的流民,可若按長遠看終究是有捉襟見肘的時候,不過有了他帶來的這些錢糧,他們怎麼也能撐到明年秋收了。
“將軍!”
一聲高呼傳入再次吸引了眾人的注意,韓陵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又變得嚴肅了起來。
“怎麼了?”
“有人想偷偷潛入鎮中被我們抓回來了”
“什麼?”
“放開我!”
“老實點!”
被五花大綁的雙虎和阿順、阿福被壓著跪在了操練場的台下。
幾個帶他們回來的士兵摸了摸臉上被打出的淤青,張嘴活動了幾下下頜之後看向雙虎的目光都滿是憤怒和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