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老實話,她不怕心思縝密的對手,因為越縝密,就意味著越有跡可循,有的放矢。
可橫山帝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瘋子意味著不講邏輯,他的行為也完全無法以常理揣測。
她有些害怕。
不是害怕橫山帝,而是害怕自己沒能藏得住這杯奶茶,成了大昭的罪人。
身著玄色窄袖蟒袍的中年男子伴隨著那聲通報的尾音走了進來,往主榻上歪歪一躺,抬了抬袖子。
“起來吧。”
康淑長公主眼睛微微垂著,沒有直視他。
每次幾乎一與他對視,就會有種被蛇盯上的感覺,腦子立刻就會條件反射般發出危險的信號。
洛美人欲向康淑長公主行禮,剛屈了屈膝,就被製止了。
橫山帝抓住她的手將她拉入榻上,懶洋洋地側頭睨著,“朕說了,你是朕的愛妃,不用向任何人行禮。”
他一邊把玩著她的手,一邊漫不經心道“長姐近來可好?”
康淑長公主咳嗽了兩聲,虛弱道“多謝陛下關心,一切都好,隻是身體還是老樣子,吃再多調理的藥都沒用。”
橫山帝哼笑一聲,似是對她如今這副樣子很滿意。
他就喜歡這樣高高在上的,欣賞這種虛弱的醜態。
特彆是在自己日益衰老的情況下,見到他們虛弱,就更讓人愉悅了。
“你和太子都是藥罐子,天生娘胎裡帶出來的,再怎麼調理也沒用。”
說完,他卻忽然毫無預兆的轉頭望向一旁候著的徐有貴,伸手點了點,似乎隻是隨意一問“你跟在朕身邊多久了?”
康淑長公主心裡一緊。
徐有貴被點到,一副很受寵若驚的樣子,感激涕零誠惶誠恐道“奴才跟在陛下已十年有餘。”
“哦,十年了啊——”橫山帝支著腦袋,眼底幽暗,指尖從他劃向康淑長公主,“跟在朕身邊十年還向她投誠?她許了你多少錢財?讓你甘願背叛朕,為她賣命?”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徐有貴雙膝一軟,跪在地上不住地砰砰磕頭,“奴才冤枉!奴才是誓死效忠陛下的啊!”
“奴才這條命都是陛下給的,何來向他人投誠一說,方才不過是長公主殿下喚奴才進來添回茶水,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奴才請陛下明鑒,請陛下明查啊!”
他磕頭未停,不一會兒額頭就血肉模糊起來,鮮血流進眼睛,連帶著視線都猩紅一片。
但直到他全部說完,橫山帝都再未開口。
康淑長公主也知道若自己現在貿然出聲隻能火上澆油,隻能緊緊藏住袖子裡的奶茶,隱忍不發。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徐有貴脊背彎成蝦米,頭埋在膝彎處,身子止不住地顫抖,沒一會兒,淡淡的腥臊味在殿內彌漫開來。
洛美人以袖掩唇,嬌滴滴的抱怨“臣妾最不喜閹人的臭氣。”
橫山帝像是被她突然戳中笑點,撫掌狂笑,“閹人可不就是這樣!把不住嘴的尿壺,沒根的老狗……哈哈哈哈哈哈。”
漸漸的,他笑意淡去,神色變得陰冷,“來人,拖下去——”
他現在雙目赤紅的模樣有些可怕,仿佛地獄裡鑽上來的惡鬼,洛美人卻毫無所覺般窩進他的懷裡,搖了搖他的袖子,溫言軟語的撒嬌道“陛下,您前些日子不是答應過臣妾,近一旬不見血腥嘛。”
橫山帝被一句話哄的眉開眼笑,戾氣消散,撫摸了下她的臉頰,卻又仿佛是在透過她的臉看向另一個人,溫柔呢喃“是了,是了,朕答應過你的。”
徐有貴從衍慶宮出來,哆哆嗦嗦,這才察覺自己背後一層白毛汗。
自己剛剛……可真是在閻王殿前走了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