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黑袍人的臉在一片陰影下看不清麵容,但手上鋒利的刀已默不作聲的出鞘,立馬就要退出去。
淩扈看清他們手上一閃而過的寒光後,心裡一緊,臉色發白,下意識叫住“彆殺人——”
黑袍人沒有應聲,而是下意識抬頭看了眼端坐在裡麵的無晦。
無晦抬了下眼皮,定定地看向自己等候自己命令的下屬,臉上鮮然帶著笑意,“看我做什麼?還不按照你的小主子的意思去辦?”
黑袍人應聲出去。
目的達成,淩扈心下非但沒有喜悅,反而往下沉沉一墜。
他口中的“停下”原來是這麼個意思,哥他剛剛真的動了想處理掉樓下那對人的意思。
他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了這副視人命如草芥的模樣,還是說在自己不知道的過去……他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呢?
淩扈極緩慢的眨了眨眼睛,直視著他輕聲道“哥,我沒有因你私自囚禁我而怨恨,也沒有因為知道你的真麵目而生疏,這些……這些我都可以不在意的。”
他腦子裡亂七八糟劃過很多記憶碎片,深吸一口氣,鄭重道“但是你不能一直這樣錯下去,現在懸崖勒馬、將功補過或許還來得及,局麵還是可以挽回一二的……”
後麵那幾句話語速變急,說得極其艱澀,最後,他憑著一股衝動抬頭直視著自己兄長,一鼓作氣將這句話說全“——我替你挽回。”
穿堂風吹進來,紙糊的窗戶嘩嘩作響。
樓下不遠處駛過一駕馬車,車軸嘎吱嗄吱,走得極慢。
無晦垂眸看著自己手心,三條線深深淺淺著相錯而過,他將五指合攏,手心微燙。
不知道過了多久,淩扈本以為自己再也等不到了他的回答時,忽聽到他語氣疏淡道“我已經回不了頭了。”
很多事並不如他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兩人也早已不是孩童,所以要明白,有些事也不像小時候一樣打兩個滾撒幾句潑就能既往不咎。
——他注定是要一條路走到黑的。
淩扈沒動。
無晦與他目光相觸,忽起惡劣的心思,故意道“你知道我殺過多少人,手上沾了多少血嗎?”
你知道我曾經離目標有多近嗎?
他的宏圖大誌啊,明明隻差那麼一點點,這個國家就可不費兵馬勞頓、吹灰之力就從內土崩瓦解!
然後,由他焉耆一舉吞並!
無晦承認自己心底還是存有不甘,那股不甘猶如熾焰般日日夜夜劈裡啪啦烘烤著他的心臟,將他燙得灼痛,不得安生。
差一點,永遠都是差一點……好像冥冥之中有什麼在阻擋他,這個現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哦,是從那個褚掌櫃的出現開始的。
“你替我挽回?”他將‘挽回’這兩個字咬得尤其重。
這個弟弟性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來昭國這幾年似乎沒什麼長進,無晦漫不經心的想著這些,隨口道“那些罪呢?你也要替我贖?如果我死後進刀山地獄呢?你也替我入?”
淩扈拳頭握緊放鬆,再握緊放鬆,“我……”
“行了。”無晦打斷,淡聲將跑遠的話題重新拉回來“給我一個你不想走的原因。”
是“原因”,而不是“理由”。
自己做好了一切準備,隻因他突如其來的一句不願意走,所有計劃都撲了個空。不過,既然他不願意走,那計劃也該順勢變上一變,至於那幾個已經接過來代替他為質的玩意兒……
無晦手指點了點,神色晦暗。
淩扈已經整理好思緒,雙手放在雙膝上,赤誠坦誠道“我有友人。”
他並非孤身一人,他在昭國也有了自己的朋友,最重要的是他想清楚了,不想再像以前一樣當個裝什麼都不知道的縮頭烏龜。
他想儘量製止哥哥再害人,在能力範圍之內讓場麵變得更可控。
“你有友人?誰?褚芙?你在異想天開什麼?”無晦從得到的消息和記憶中翻找,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似是而非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聲“還是說,是那個杜房鳴?”
他眼底假裝出來的笑意也消失無蹤,提到他時用幾乎刻薄的字眼,冷笑著說“一個庶得不能再庶的次子。”
這種身份配做他弟弟的朋友?